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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突然一声闷雷响过,如同野兽嘶吼一般的低沉的声音钻进屋内,在屋内的各个角落盘旋着。一旁柜子顶端的花瓶像是感知到了这低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伴随着声音微微震动。

汤姆·埃德森看向墙头的时钟,最短的指针停在数字2的前方。他又转头望向窗外,却只能看见晴朗的天空上,稀疏地挂着几朵淡淡的流云。灿烂的阳光毫无阻隔地,在院子里洒下了一片光斑。

“这天气可真古怪,外面明明是晴天嘛,怎么会响起雷声呢?”

莎拉丽丝皱着眉头抬起头来,停下了手里刷洗碗碟的动作。放下手里的抹布,她来到窗前,打开窗户仰天望了一望。“现在明明就是晴天嘛,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我记得以前住在这儿的时候,可没有见过这样反常的天气啊……”

她重新关上窗户,喃喃着回到厨房,又开始了她的劳作。

“我也觉得不太对劲,”一声不吭的汤姆突然抬起头来,莎拉丽丝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前几天的灰雨天气都过去很久呢,道理说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有这么大规模的雨季了。但是外面这种天气居然还能听见雷声,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可是我听说,山里平时的天气好像会和外面差了很多来着?”

“那也要遵循天气本身才行啊,山里的天气确实是变化很大,但也没有完全找不到规律的时候。在我们这片,灰雨天之后的两三个星期,必定会是晴天,不带一点雨水和雷声的那种。”

“你懂的可真多。”莎拉丽丝赞赏地笑道。

这下子倒轮到汤姆本人有些无所适从了。“没,没事。只是在这儿住得多了,看见的东西也多了点……夫人?可以帮我拿一下番茄酱吗?”

“就摆在你前面,自己拿吧。”莎拉丽丝头也不抬地回应着,手里刷洗的动作就没停过。

直到这时,汤姆才注意那瓶番茄酱就摆在自己跟前。他先是低声说了句谢谢,而后伸手取过瓶子,准备好好加在摆在盘中的食物。

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裤兜敞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开口。一枚硬币顺着身体动作不断朝开口移动着,紧跟着汤姆用力打开瓶盖的瞬间,它掉了下去,在地上撞出几声叮当响声。

“唉呀!等一……”

他着急地弯下腰去捡起它,却忘了瓶子早已打开,鲜红的番茄酱顺着瓶口奔涌而出,一股脑儿浇在了自己的裤子和脚下的地板。

“闯祸了!出大事了!”

纷扰吸引着莎拉丽丝的注意,她转过身,发现了身后突如其来的狼藉。她虽说到底还是吃了一惊,然而却并不慌张,有条不紊地取过毛巾递给汤姆,勉强将身上的污渍擦拭干净。

“要不要先去洗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汤姆连连摆手,接过毛巾就往浴室冲去,“夫人你先不要动它,等我把身上都打理完了再来。”

砰咚的一声关门声,只剩下莎拉丽丝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取过另一条抹布擦拭着桌上和地面的污渍。“这孩子……粗心点倒也就算了,还这么一副客气的样子……”

两人的心境,隔着浴室的墙壁,发生了重大的分歧。

汤姆·埃德森靠着墙壁,看着手里的东西,无力地滑坐在地。原本潜藏在心里的一丝浅薄而又微弱的预感,一瞬间被眼前的那东西搅得无限的巨大。

横生的不详,在他的脸上游荡着,宛若乌云一般。

他的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东西,甚至连一分都没有动弹过。

沾满番茄酱的硬币躺在浴室中间,伴随着积水放散着层层波纹。忽明忽暗的浴室的光线,打在硬币的表面的番茄酱上,宛若鲜血一般瘆人。

宛若鲜血一样……鲜红色的,流动着生命力的鲜血。

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声碗碟碎裂的巨响,紧跟着又是一阵玻璃的碎裂声,脚步声踏在地板,一步一步地,踏进了房屋内部。

“快走!莎拉夫人!快离开这……”

还没说出口的话语霎时间被生生止在了房间内部,鹰爪似的手穿过门板,一时间扼住了他的脖颈。

……

闷雷声同样开始在小镇前的邮局里回荡着。

送信者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眉头一时间紧皱起来。好不容易熬过灰雨天气,才等来这么些天的晴朗日子,这又要再过上那么些阴森森的发霉的日子?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日子该过还是得过的,就算是每天醒过来,也没法保证肯定能从镇上的那家面包店里买到刚出炉的面包。

这不也是所谓的“世事无常”?这么想着,送信者推开了邮局的大门。

他又看见了那个一直占着电话机旁边的位子的男人。男人的腰间一如既往地系着一把黑红色的佩剑,仍然是一副梳着短辫的打扮。只不过这次的他却是一直转着表盘,不时拿下听筒聆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这样的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快十余次了。直到他脸上的阴霾足以将他掩盖,再加上手里的听筒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碎裂声之后,只好心事重重地犹豫着挂上了电话,结束了他最后一次的徒劳。

“电话接不通吗?佩洛德少爷?”送信者问。

“唉……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却低下了头,喃喃自语着,似乎并没有理会送信者的问题。

“您也是知道的,这电话机刚出来才十几年呢,有些地方还是会偶尔出现些失灵的,像是电话线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可是连接通都很难做到。”

“不不不,”那人连连摇头道,“我们住所的电话机是最近才装上的新型号,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威尔士不是来过这儿的?”

“记得记得,威尔士少爷嘛,”送信者颔首道,“他当初给了我一大笔小费,就是为了好好给佩洛德少爷好好布置下电话的。不过他当时说过什么‘防止功能’,我倒是现在都没搞清楚有什么作用。”

“他这个人啊,就喜欢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用太放在心上。”佩洛德站起身,拍了拍送信者的肩膀,“能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吗?这里面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您问错人了,少爷。我就是个送信的,机械这种东西我可是一窍不通,连门道都没搞懂呢!您可别强求我了。”

“唉,真是抱歉了,”佩洛德松开手,又是遗憾地叹气道,“我这几天不辞而别,本来想着今天弄好事情,路上再给她打个电话的,没想到居然一时间摆不平它……”

“别担心,少爷,兴许只是电话一时间没接通,要不您先在这儿等等,还是等着技工过来修理?”

“就算我想现在回去,门口那匹老马可不答应。这几天驾着它到处打转,它都要跟我抗议呢。而且从这儿回到家,最快也要用上十分钟。我只好先在这儿等着,等着马儿好好休息个痛快才行。”

“说的也是,少爷。”

“唉,算了,我先去门口吹吹风吧,这几天就没睡个好觉……”

邮局的门又打开了,佩洛德站在门外,远远望着远处路途的尽头。虽然居家被一堵废弃的矮墙挡住了视线,佩洛德的眼睛却好像能隔着障碍,望见那座僻静的庭院小屋。

“莎拉,真是抱歉……这几天突然没先说几声就跑出去了,恐怕要让你担心了。不过我这趟回来,可是带着无比丰厚的收获,将来为了营救道格拉斯,这些可都是……”

“嗯?”

佩洛德突然被地上的一枚闪光的物件吸引住了视线。那物件躺在路边的草丛中间,即使被密集的草丛掩盖,依然映射着耀眼的光芒。

佩洛德走上前去,蹲下身来捡起了它。“硬币?这还是错版的?……”佩洛德起初并不在意早已销毁的错版币为何会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山路边,直到他翻了个面,望见了沾满黑红色的鲜血的硬币反面。

“什……”

佩洛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到这枚硬币,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躲在住所的小个子男孩。就在前几天,名为哈利·费恩的男孩还曾经拿着这枚硬币,炫耀着他与巴尔德过往的种种光辉事迹。

佩洛德似乎又看见了前方的草丛里面,一只皮鞋静静地躺着。再往前去,伸手扒开将近一人高的杂草丛,男孩静静地躺在中间,鲜血从剩余的半边脖子流出,连同空洞的被挖开的心口一起,在衣服和地上的杂草一起,沾满了早已凝结的黑红色的鲜血。

他们果然来了!

送信者又看见佩洛德撞开了邮局的大门,只不过这一次,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吼着,脸上几乎写满了焦急,紧皱的眉头一时间竟然被情感冲散,露出了一时的柔弱。

“还有……还有能直接回到镇上的近路吗?”

“没,没有了,少爷。您也是知道的,能直接进入白山镇内部的,就只有这条山路罢了。”

“该死!”他突然悔恨地一捶柜台,吓得送信者后退了几步。“就算现在回去,最快也要十分钟啊……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跟那帮家伙没完!”

“等一下,可是少爷您……”

佩洛德最终还是停下了推门。他摸索着胸前的口袋,这才发现那根迥异的钢笔不知何时掉在了柜台下方。“您刚才不小心把这根钢笔落下了,就在刚才发火的时候。”

“哦……真是不好意思。”佩洛德强压着内心的冲动,颤抖着手接过了送信者手中的钢笔。然而接触到钢笔笔帽的瞬间,他突然回想起几日前那位神秘的血族女士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里面的笔墨,可以让我随叫随到。

他拔出笔帽,取过一张空白的纸张,战战兢兢地写下了房屋住所的地址,以及莎拉丽丝的名字。写完笔迹的瞬间,他突然感觉这根钢笔,像是空出了不少重量。

佩洛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忘带上那枚沾血的硬币。

紧跟着,送信者的眼前突然出现最难以置信的一幕。那张佩洛德没有带走的,写满着鲜红色笔迹的纸张突然凭空燃起了鲜红色的火焰,一点点将纸张吞噬殆尽。

“发……发生了什么?!”

送信者压根也想不到,五分钟后,他将会在邮局远处的草丛里,发现那具凄惨死去的,名为哈利·费恩的男孩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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