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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本坊,国子监。

柴令武假模假样地端了端儒服,自己打量了一遍,满意地点头。

“阿融,我穿这儒袍怎么样?”

柴令武不是圣人,人类的通病一样不少,喜欢听赞誉之词也很正常。

阿融替自家二公子扯直了边边角角, 正要说话,旁边却传来嗤笑声。

“哎哟,不行了,看到你穿儒袍,感受就像樊哙绣花。哈哈……”

友尽!

柴令武黑着脸:“不会说就闭嘴!”

李明英笑嘻嘻地着一身寺伯打扮,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好,我就哈哈哈, 不说话。这是我亲手做的饼子,尝尝哟。”

柴令武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

嘿,没有歧视之意,可是怎么看李明英也不是会做膳食、点心的人。

尚食局司膳,那是个神奇地方,据说竹竿进去,一年后水桶出来。

看看李明英略显瘦弱的小模样,不像嘛。

饼子是后世常见的芝麻饼,毕竟花生、瓜子、南瓜都在遥远的世界呢。

再说,小小的寺伯,能用芝麻就很不错了。

柴令武小心翼翼地咬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口,生怕这饼子突然成为黑暗料理。

更怕的是,自己是第一个尝李明英作品的小白鼠。

好像没那么难接受嘛,除了甜味太过头之外。

“咦,加了甜酪?下次可以少放一点点,太甜了牙受不了。”

酪这东西,唐朝就有了?

不止。

更早的《齐民要术》及本朝的《唐本草》都有记录。

第二层的甜品, 叫酥山,是将酥加热到微微融化,加上蜂蜜, 冷冻成型,李明英还顺势雕刻出一对大雁。

咦,这一对大雁还有模有样的,虽然还不算完美,却不再像以前印象派的感觉。

“这酥山就很到位了,尤其这雕花,已经登堂入室了。”柴令武评议。

李明英眯起眼睛,笑得轻露贝齿。

娘们兮兮的。

“我还学了几样甜点,下次给你尝尝。”

提着空了的食盒,李明英一溜烟地跑了。

看了看馋得咽唾液的阿融,柴令武略表歉意:“那个,你知道的,当着人家的面,也不好得分给你。”

这个确实,要是背着李明英,阿融早就能尝尝鲜了。

……

讲堂很大,柴令武步入台上, 看着台下的师弟们地位集体减一, 咧嘴笑了。

各位孽障,啊, 孽徒,接受为师爱的引导吧。

“点名。”

柴令武开始逐个点名,挨个把名字与相貌对应起来。

“侯德夫。”

“在。”

侯德夫别扭地起身应道。

前一段时间还是师兄,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博士。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这身份的转变,很让人难受的好吗?

你能想像几个月强行前拉你上街、让你见证他活活打死人的恶棍,道貌岸然地在台上当博士不?

虽然知道吴德并不是什么无辜,可侯德夫心里就是觉得别扭,感觉像在饭里吃到了一只苍蝇。

不,是半只苍蝇。

幸好,半蝇人柴令武只是点个名而已。

这个年代的国子监生还比较单纯。

没有游戏,不可能偷懒躲寝室里打得天昏地暗;

没女生,不可能满脑子的荷尔蒙。

当然,你非要说龙阳之好什么的,柴令武只能表示,你们喜欢就好,反正这个时代也不歧视,祝福你们。

区区三百个名字,很快到最后一个名字了。

“吴能。”

讲堂里突然死一般的沉寂。

名字是个好名字,百搭,配得上猪,也能与水浒梁山的军师并肩,还能与无德组词。

无德,吴德?

柴令武仔细看着花名册之后的蝇头小楷,衷心地笑了。

蕲侯吴霸之子。

蕲县与谷阳县相去不远,同属北谯州,吴霸与谷阳侯吴谓同姓吴,呵呵……

谷燢

柴令武大笔一挥:“看来,有人不愿意上本博士的课嘛,那就永远除名好了。勾之。”

国子监生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显然对柴令武的处置极为意外。

正常的,国子监生逃课,博士、助教也往往视而不见,严重的不过是训斥一顿,这个博士竟如此刚烈!

但是,柴令武恰恰有这份权限。

只不过,以往的博士们从来不用就是了。

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将人得罪死。

博士除名也没多少问题,就是想从国子监出监比较困难。

就算能强行通过了,入仕时,这份明晃晃的黑历史,也直接影响议叙、升迁。

国子监生第一次见到,有下手这么狠的博士。

国子监司业孔颖达得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眼前一幕让孔颖达眼前发黑。

好嘛,好好的书学课业,俨然成了折冲府模样,一帮监生扎着马步、双臂平举,欲哭无泪。

“看看你们写的鸡爪字,横不平、竖不直,还有脸说飞白体、王体,就算你们脸皮厚经得起陛下的耳刮子,也不怕晚上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棺材板按不住,找你们聊天?”

“全给我鬼扯!连楷书都没写好,就写草书;连走路都没有学会,就想大跳!”

“写得不直、不平,是因为你们手臂无力,伏案尚且写成鸡爪样,悬腕、悬肘当如何?写大字当如何?壁书当如何?”

“我的课业,只有一个标准,比以前废物一般的你强!扎马、举臂,现在你们会痛苦的得想哭吧?没事,我可以教你们唱: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力去疲惫……”

泥石流系统笑得很快活:“你很有《逃学英雄传》里面数学老师的风范!”

这是校场、还是乐坊?

孔颖达气得直哆嗦。

有辱斯文!

慢慢踱过来的书学博士欧阳询,听听柴令武的话,看看孔颖达将要失控的表情,微微笑了:“司业何妨静下心好好思量柴令武的深意呢?”

深意,这是在胡闹!

然而,老前辈欧阳询的颜面不能不给,孔颖达好好想想,柴令武的做派,抛开浮夸这一面,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写不好字的理由千千万,指掌无力绝对是最大的原因。

“欧阳博士,柴博士一来就勾了监生课业的名字,这不妥当啊!”

孔颖达还是觉得过分了。

虽然,博士确实有这权力,但也别一来就当下马威使啊!

欧阳询带着孔颖达入自己的公房,让僮儿奉茶汤,微笑道:“司业是心乱了。仔细梳理一下,新博士第一堂课,就敢不来的,要么是完全不在乎学业的,要么就是想给博士下不来台的。”

“所以,博士勾名,不应该么?还是司业觉得博士应该屈从于监生?”

“这些年,国子监对于监生,管得太宽松了,以至于有了一些无法无天之辈。商州一名贡监被荫监们拉到更衣室殴打,最后只能黯然退学的事,司业别说你不知道,这会让老夫看轻你。”

“当年柴令武欺人,也顶多是一对一啊!”

“你我是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柴令武可不是什么君子,何妨让他来搅一搅这一潭死水呢?”

孔颖达默默地啜着茶汤,直到茶汤饮尽,才放下茶碗,默默地离开书学。

商州贡监之事,国子监的祭酒、司业,又何尝脱得了干系?

祭酒、司业也是人,也有瓜藤绕葛藤的关系,一个个关系辗转托到门上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

身为官员,偶尔昧一昧良心,装聋作哑、控制事态不再发酵,不是很正常么?

谁让商州的贡监没有背景呢?

在哪个时代,都需要拼爹,甚至不只是拼爹啊!

……

平康坊,晓月楼,来自突厥的灵魂歌舞者、颉利可汗、右卫大将军阿史那咄苾,在台上以粗壮的身躯跳着轻快的突厥舞,用沙哑忧伤的曲调唱出送葬曲,两个风格迥异的东西竟奇怪地融合在一起。

负责看护阿史那咄苾的,是左领军卫校尉程处默。

出使吐谷浑那一次,回来没多久,程处默就升官。

果然,对中下层的年轻人来说,军功是晋升最大的捷径。

遗憾的是,这次全面攻打吐谷浑,竟没有程处默,这让他很是郁闷。

当然,立功这种好事,不可能全归自家,即便是阿耶这样能撒泼打滚的好汉,不也没捞到打吐谷浑的机会?

咳咳,程家的教育有点问题,撒泼打滚在他们眼里竟是一种荣耀。

看台下,国子监生吴能饮了一樽三勒浆,尝了一块来自东合州的蜜饯,喝了一声彩。

“公子,我们还是回国子监吧!”

书童吴柱不安地扭动身子。

不怪吴柱胆小,事实上帮着吴能欺负人时,他也很厉害的。

可是,民不与官斗,国子监生能斗得过国子监博士?

吴能哈哈一笑:“让他急去!小小一个博士,竟然打死我堂弟,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不给他一个下马威,他还不知道我吴家十八公子的厉害。”

不是说他家阿耶就如此能生,十八是按家庭排序而已。

晓月楼外匆匆跑来吴能的另一名书童,急促地在他耳边说着柴令武的应对。

吴能的眼睛瞪圆了,一把将桌子掀翻,眼睛泛红,气呼呼地怒喝:“柴家犬子,辱我太甚!”

晓月楼掌柜荣娘子笑容不改,眉眼间透着一丝凌厉:“哟,吴公子是觉得,晓月楼太破旧,需要付之一炬吗?”

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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