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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献艺还指望宋引章与自己合作呢,眼看有人当面‘抢夺’宋引章手中的琵琶,张好好心里一惊,待到看清来人,却是更加惊讶了。

“周公子~!”

宋引章毫无抵触,甚至主动将琵琶托起,任由来人将琵琶取走,转过身看向台阶上的周寂,面露惊喜之色。

“还有司藤小姐,小葵,你们可算来了呢~”

“谁让你们说话的!”在旁的婢女眉头微皱,露出不满之色,扫过周寂身后随行的两个女子,一个端庄高冷,一个红衣娇艳,冷声道:“你们一起的?”

司藤目光一冷,从婢女轻蔑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冒犯之意,红葵倒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不耐烦道,“你都看到我们一起过来了,还问?”

“你!!!”红葵的态度顿时惹怒婢女,廊前就是大厅,要是吵嚷起来惊扰宾客,事情不好收场,婢女强压怒气,色厉内荏道,“那就在这儿等着吧。”

“等着看你找死吗?”周寂淡淡说道。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沉闷的威压即便是在盛怒的老爷面前,她也不曾见过。

在为萧钦言和林灵素引路的忠叔看到廊间的这一幕,险些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将灯笼递给旁边的仆从,快步来到廊间,抬手扇了婢女一耳光,朝周寂深施一礼,连声道歉。

听到管家说面前几人是神霄真人带来的贵客,婢女这才想起刚刚关于神霄道人的唱礼,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大祸,噗通一声跪下,同样不复刚刚那般气焰嚣张。

虽然司藤这人心眼小,爱生气,特别记仇,又很要面子,还.....咳...还虚怀若谷,胸有丘壑,心地善良,温柔体贴,端庄大方,胸有丘壑......

但以她的高傲,自然不会对一个失言的婢女赶尽杀绝,冷若寒冰的视线从周寂身上移开,周寂轻咳一声,开口道:“不知者不怪,她也只是一时失言罢了,既然已经道歉,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不过宋娘子和张娘子好像在这儿等了很长时间,既然还未轮到表演,可否先让她们下去整理一下仪容?”

“这是自然,是小的疏忽了!”

忠叔深知自家相爷虽然重返朝堂,但羽翼远不及清流丰满,眼下急需结交风头正盛的国师林灵素,合力将清流挤出朝堂。

面前这位不知来历的周公子,便是如神霄真人林灵素也要以礼相待,他又岂敢得罪,转头看向随行而来的婢女,吩咐道:“还不快引两位娘子去整理妆容?”

婢女们忙接过周寂手中的琵琶,扶走了宋引章和张好好,忠叔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另一个婢女,训斥道,“下去掌嘴三十!领十鞭子!”

周寂欲言又止,却也不好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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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进门的时候,林灵素就向萧钦言介绍过周寂是他至交道友,萧钦言人老成精,看出林灵素对这位周公子颇为敬重,于是没有多问,沿途只是相互寒暄着朝中趣闻,一路谈笑风生,看似多年好友。

席间,清流一派的领袖柯政还在为萧府管家突然引来下首入座的年轻男女感到惊讶,随后竟然看到奸相萧钦言与神霄真人林灵素有说有笑的走进大厅。

“神霄真人~”“仙师~”

神霄真人备受官家尊崇,权势滔天。

堂中宾客连忙凑上跟前巴结。

柯政环顾四周,发现只有皇城司司公雷敬以及寥寥无几的清流没有起身,其他大多官员都已离席,聚拢在林灵素和萧钦言周围。

另外,坐在旁边新入座的年轻公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一直在与共同入席的两个女子拿酒水茶汤开起玩笑,俨然一副浪荡公子、纨绔子弟的模样。

沉迷女色,非清流也。

柯政摇了摇头,毫不掩饰脸上失望。

“今日乃萧相公寿辰,诸位还是先请入座吧。”

大堂正中,林灵素将宾客一一请回座位,又与萧钦言谦让一番,坐在了柯政对面,左侧首位。

眼下宾客已然到齐,萧钦言环视四周,看到顾千帆悄悄溜进大堂,坐在角落席位,目光久久凝视,脸上喜色更盛,站起身来,走下台阶,先是感谢众人赶来捧场,而后举杯敬了所有人一杯。

“岂敢岂敢。”“萧相言重了。”

众人纷纷举杯回敬,就连柯政也是出于礼节与颜面,饮下这一杯,将酒盅倒扣桌上。

周寂摇晃酒杯,杯中烈酒瞬间化作清水,以水代酒算是给了面子。

萧钦言朗声笑着回到台阶上面的主座,看向众人道:“官家亲自夸奖过的张娘子妙音,诸位可要一听?”

在场官员多多少少都听过张好好歌喉的盛名,萧钦言这么一问,更是没人不敢不捧场,只有柯政、齐牧等清流一派没有作声。

舞伎退场,休息了片刻的张好好与宋引章双双走入堂中。

说也奇怪,先前还是忐忑不安的宋引章,抱着琵琶来到人前,突然变得没那么紧张了。

以往每一次在达官贵人面前演奏的经历浮现脑海,应对着众人注视的目光,宋引章从容自信的挺起胸膛,半抱琵琶欠身一礼,悄悄扫向席间周寂司藤他们的位置。

看到周寂和红葵在与其他官员一同鼓掌叫好,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冰消雪融、春风和煦的浅浅笑意。

退至胡凳坐下,宋引章朝张好好颔首示意,半抱琵琶开始拨弦奏曲。

看着弹起琵琶宛如变了个人的宋引章,周寂凑近司藤小声道,“我有点相信你说兔子咬人的事儿了。”

“翠萼凌晨绽,清香逐处飘……”

“霏霏含宿雾,灼灼艳朝阳……”

张好好婉转的歌声在厅堂回荡。

张好好先前既然能得官家赞许,歌喉自然不错,歌声清越,曲声铮铮,相得益彰,配合天衣无缝。

周寂向来洁身自好,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更是没有去过烟花柳巷一步。

即便有几次送宋引章回教坊,也是止步门外,不曾踏入。

之前早就听宋引章说过今晚寿宴两人将会合作一曲,如今说来,也算第一次听到张好好的歌声。

萧相之子萧谓刚在迎接圣旨时,冒犯柯政,为了表现自己,捧着一盘珍馐走来,有意赔罪。

“柯相公,这是家父好不容易从西域弄来的驼峰。”

柯政原本闭目赏乐,沉醉其中,却被萧谓扰了兴致,摆手示意让他退下。

谁知这家伙没一点眼力劲儿,仍有不甘追问道,“您不尝一口?”

这下彻底惹恼柯政,被柯政冷言讥讽一番,丢尽颜面,只得羞窘逃离。

一曲歌罢,余音绕梁。

萧钦言浑若无事地看向柯政,语气温和道:“柯公尚觉张娘子此曲入耳?”

文人相轻本就是清流之间的恶习。

自持高傲,总喜欢发表独特言论,以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柯政原本就和萧钦言不对付,此番前来只因清流风骨、文人礼节,即便觉得张好好的歌喉与琵琶相映生辉,但因为萧钦言特意提到‘张娘子’,以及萧谓刚刚扰乱他的兴致。

视线略过张好好,柯政本能把目光落在了宋引章身上,随口道:“唱得不过尔尔,琵琶更好些。”

萧钦言听出柯政这番话有几分‘赌气’成分,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他能在这一次斗倒柯政,一半是因为他的‘忍’,另一半就是因为柯政的‘傲’。

张好好全然不知其中‘巧合’,站在原地只觉尴尬至极,脸上勉强挂着笑容,心也乱到了极点。

宋引章却是眼前一亮,朝周寂那边悄悄点了下头,盈盈一礼,拜谢道:“谢柯公谬赞。”

萧钦言抬手示意道:“既如此,就请宋娘子再来一曲。”

张好好用尽了全部理智,才做到退到一边,将场地让给宋引章。

宋引章正要弹奏《破阵乐》,却见刚刚灰溜溜逃走的萧谓像只老鼠一样又溜了回来。

仅凭此人刚刚毫无眼色的行为,周寂就猜到肯定又要整些幺蛾子了。

果不其然,没等宋引章拨弦,就见萧谓目露怨毒,阴阳怪气道:“光听琵琶多闷啊,还得有个助兴的才行!皇城司顾副使,听说你剑法高明,何不与这位宋娘子效法前朝的公孙大娘和雷海青,为家父舞剑贺寿,如此也是一段佳话?”

这家伙是和顾千帆有什么过节?说出这么没脑子的话?

如此一来,倒是把宋引章架在了火堆上。

周寂眉头微皱,正准备为宋引章解围之际,一声“不妥”从场间响起。

宋引章抱着琵琶,昂首而立,脸上全然不见惧色,义正言辞道:“孟子有云,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顾使尊昔日乃二甲进士,今时得官家亲赐服绯,若与我等伶人并论,岂不有辱斯文?况且前朝公孙大娘与雷海青,仅为唐明皇同场献艺贺寿,纵然萧相公福泽深厚,也还请萧衙内慎言!”

小白兔...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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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谓没想到一个小小官妓竟敢当众指责当朝宰相之子,顿时恼羞成怒,破音道:“一派胡言!”

这小白兔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一旦犯起倔来,却是不管不顾道:“士大夫风骨,重逾千金。衙内出语不妥在先,妾身不过指出事实,何谓胡言?”

柯政抚掌微笑,露出赞许之色。

萧谓梗着脖字还要回击,却见萧钦言重重把酒杯往桌上一拍,大厅立时陷入一片寂静。

周寂学着萧谓刚刚的语气,拱火道:“旧闻萧衙内文武双全,定然对剑法颇有研究,不如就由你和顾副使当众击剑如何?”

击剑?

我和顾千帆当众击剑?

萧谓嘴角抽搐,面如土色,连忙看向萧钦言。

没等萧钦言开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灵素率先应和道,“不错,甚是不错,顾副使与萧衙内舞剑,既不会触犯前朝忌讳,又有双星抱月,松柏贺寿之象,暗合天道,福缘绵长.....柯相公,你觉得呢?”

柯政表情古怪的看了眼旁边的周寂。

虽不知林灵素为何‘反水’,但肯定与此人有关。

他和萧钦言党争失败,本就满心不忿,抱着看戏的想法,笑道:“神霄真人所言极是,萧衙内的剑法,老夫也有所耳闻,今日舞剑,传将出去亦是一段千古佳话。”

柯政既然开口,想看萧钦言笑话的清流官员纷纷应和。

“老夫寿辰,大喜之日不宜动起刀兵,还请周~寂公子莫要拿犬子开玩笑了。”萧钦言城府深沉,隐去心底恼怒,摆了摆手,笑吟吟的看向周寂。

这下,所有人的焦点全部集中到了这个坐在柯相下首,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

周寂目光扫过顾千帆和萧钦言萧谓父子,隐隐好像猜到了什么,洒然道:“一时贪杯失言,萧相勿怪。”

萧钦言还指望能与神霄真人联手,扫清朝中清流,眼见神霄真人似乎为面前这个年轻人马首是瞻,岂敢怪罪,仿作无事发生,吩咐宋引章弹奏新曲。

如果说刚刚那首《清平乐》宋引章与张好好相互成就,那这首《破阵乐》却是将所有人代入各自的心绪。

宋引章脑海不断回想遇到过的所有不甘,从被周舍绑住手脚,如同牲畜一般拴在院中;到刚刚那句‘得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一曲她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心力,整个大堂无比安静,只有她清越激昂的琵琶声,铮铮回荡。

周寂转眸看向司藤,轻轻的抓起了她的柔夷,手掌交叠,似乎连脉搏也逐渐同步。

周寂仿佛看到那个曾被丘山点化,又视作‘怪物’‘牲畜’的小女孩。

司藤早已接受这些痛苦的过往,可她越是这般坚强,越是让周寂感到疼惜。

司藤回眸看向周寂,虽未开口,周寂已然知道她的心意。

一曲终罢,宋引章缓缓抬头,琵琶从面前挪开的过程,那一双锐利如剑,锋芒毕露的眼眸深深印在所有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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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柯相公对张好好的评价,结合柯政被贬以及萧钦言原剧解释自己可以胜过清流那段来看,是有点殃及池鱼的感觉....现实里面应该有不少柯政这样的人。爱屋及乌,恨屋及乌,但凡可以打击到你,绝对不放过任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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