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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这么久,即便知道宋引章较之初识已然有所成长,但周寂目睹她这般成熟干练、雷厉风行的模样还是泛起一丝新奇、惊艳。

“呀~周、周公子...”

宋引章拖着一步三回头的杜长风不让他回去,走到桥边突然看到人群一侧的熟悉身影,不由停下脚步,连忙放开杜长风衣袖。

‘哎哎哎~大晚上的,泡水里别着凉了...’

杜长风袖摆一松,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人,回头看了眼从河里爬出来的傅子方,念及他毕竟是三娘骨肉,抿了抿嘴,拱手朝周寂行过一礼,简单打个招呼就急急忙忙朝河边跑去。

“公子...其实......”宋引章生怕周寂误会,刚想解释自己并非看起来的那般不近人情,结果话说一半却停了下来。

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头上,抚平了她内心所有的不安。

“我都看到了。”周寂轻叹一声,缓缓收回手掌,转身看向脱下外套给傅子方披上的杜长风,柔声道:“终究还是让你做了恶人....”

雪之下阳乃问过比企谷八幡,最能让一个组织团结起来的要素是什么。

大老师虽然装傻说是‘冷酷的领导者’,但其实他和谜语人都清楚,答桉是:共同的敌人。

拉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亦是如此。

宋引章目送两人在夜市越来越远,轻声道:“若非如此,傅子方又怎能接纳杜夫子,与他合好?”

周寂微微摇头,并不这么看。

他向来不介意拿最阴暗的心理去揣摩人性,在他看来,傅子方与其说是接纳杜夫子,不如说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别无选择。

毕竟,后母生父那边都不待见他,倘若连三娘都不管他,那他真就无家可归了。

如今撒泼打滚、以死相逼都无法改变三娘心意,哪怕杜长风不去找他,他也会乖乖回家向孙三娘道歉认错。

但不管怎么说,从此以后,孙三娘不会再像以往那般溺爱傅子方,傅子方也无法挟母子亲情,处处拿捏孙三娘。

希望今后在杜长风和孙三娘的管教下可以走上正途,不要成为周寂在新闻看到过的那些被家庭宽纵,十三四岁就丧尽天良的‘少年恶魔’。

“算了,不说这个‘大孝子’,‘大孝女’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听说她和顾千帆最近惹上麻烦,现在怎么样了?”周寂摆了摆手,绕过石桥不过,沿着河畔的小路,朝前走去。

起初宋引章还没反应过来‘大孝女’说的是谁,听到后面的‘她和顾千帆’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白了周寂一眼,娇嗔道:“别这么说盼儿姐......她...她其实人挺好的,嗯,真挺好的。”

“前些天欧阳旭找人送来一封信函,试图从盼儿姐和顾副使手里诈取钱财,盼儿姐已经想办法把他稳住,等拖到欧阳旭的外放旨意下来,就没问题了。”宋引章突然想起一事,神神秘秘道,“对了,盼儿姐现在搬去顾家祖宅,他们两人已经定好婚期,过几日祖宅翻新完毕,就能成婚了呢~!”

“这么快?”周寂惊讶道。

宋引章放缓脚步,看着河面倒影的点点灯火,感慨道,“是啊,我和三娘也很惊讶,不过盼儿姐说她和顾副使历经曲折,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要是再拖下去,万一再生什么变故就不好了......最近很多烦心事撞到一起,尽早成亲还能冲冲喜气。”

周寂听完宋引章解释,大致估算一下时间,迟疑道:“还有不到五日便是中秋节,赶在中秋成婚确实是件美事,不过时间终究还是太近了些...婚礼流程繁琐,‘大....’咳,盼儿姑娘不是一心想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弄一场盛大无比的婚礼,风风光光嫁入进士府吗?五天时间怕是来不及准备吧?”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宋引章都起嘴巴瞪了周寂一眼,憧憬道,“盼儿姐早就不在乎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了,只要向官府缔结婚契,哪怕一切从简,摆上三两桌喜宴,收到亲友真心实意的证婚祝福,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么...急不可耐?”

周寂眉头微皱,心理阴暗的他似乎猜到了什么,试探道:“那她口中的亲友宾客...包不包括当初四处奔走买通关系,向太守求情才得以救她出教坊的父亲旧部?”

当初赵盼儿她爹为了救下被辽军劫掠屠戮的宋人,开门杀退辽军,救下万千百姓,最终死于奸臣之手。

乐营老鸨就是从北地逃亡而来,深感赵谦大义,所以才任由赵盼儿藏拙,不仅没打鞭子送去最低贱的外营接客,还将她送去相对安全隐蔽的后方账房,找人教她算账。(注)

而她爹的旧部,亦是感动于赵都使的义举,费劲千辛万苦才帮赵盼儿脱籍。

倘若他们这些人知道赵盼儿执意要嫁当初谋害赵都使的奸臣之子......怕是要气得呕血三升,一头撞死在她爹的坟前!

“应该...可能....大概....包括吧?”宋引章神色复杂,艰难开口,“官妓想要脱籍极其困难,不可自赎、非官家点名,不受大赦、当初赵都使的旧部倾尽家财才买通钱塘太守,以特赦恩赏的名义,才帮盼儿姐脱籍.....按理来说,盼儿姐成亲怎么也得告诉他们一声的.....”

周寂长叹一声,神色幽幽道:“唉~也不知她父母泉下有知,棺材板还按不按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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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昨晚危机公关,永安楼生意较之前更加火爆,而潘楼和酒楼行会的其他几个掌柜受到宋引章的威慑,也变得收敛许多。

一切看起来越发向好,赵盼儿和顾千帆的婚期也已临近。

顾千帆那晚割腕还血,已然和萧钦言断绝关系,再加上出身皇城司,除了陈廉和被他亲手杀死的挚友万奇之外,再无朋友。

赵盼儿这边情况却是比他好上一些,周寂等人自不必说,还有杜长风、池衙内、张好好他们,总共凑在一起,勉强可以凑够两席。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成婚当日,萧钦言没有到场,之前和赵盼儿顾千帆有过矛盾的萧谓倒是不请自来。

这小子虽然志大才疏,没什么眼力劲儿,但和他爹萧钦言不同,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经历上次夜船遇险,顾千帆挡剑受伤之事,他心里大为触动,已然不再排斥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这次前来参加婚礼亦是他自己的主意,没有告知父亲。

待到婚礼开始,周寂目光扫过席间,果然没有见到赵谦旧部的身影。

可能是时间太紧,盼儿姑娘来不及挨个通知吧?

嗯,肯定是这样。

宋引章瞧见周寂表情古怪,似乎在滴咕着什么,彷若心有灵犀当即明白过来,嗔怪的瞥了他一眼,端起酒壶隔着旁边的红葵,起身为周寂斟了杯酒,“公子,听闻公子不擅饮酒,这是专门从江南送来的百花酿,清新爽口,酒香柔和,公子不妨尝尝?”

“引章姑娘有心了。”周寂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宋引章眼睛,看到她眼底闪过的一抹嗔怪,洒然一笑,回了一个了然的眼神,从她手中接过酒盅,一饮而尽。

砰~

一声爆竹响起,新郎装束的顾千帆牵着一身凤冠霞帔的赵盼儿从外面走来。

顾千帆的养父母都已亡故,赵盼儿爹娘一个死在押送路上,一个死在青楼妓院,大概是出于某些考虑,双方都没有把父母高堂的牌位摆出来。

两人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拜天地,二拜朝堂,夫妻对拜,正式完婚。

如今赵盼儿终于得偿所愿,成为了风风光光的进士夫人。

顾千帆官拜五品,还是京官,比她爹当年的都指挥使还要大上好几级。

然而,没等顾赵氏享受进士夫人的荣光多久,朝堂就有言官弹劾顾千帆不辨士庶,与商妇为婚,是为失类。纵妻欺行霸市,与民争利,是为不仁。

于是赵盼儿再次找到宋引章,想让宋引章继续代管永安楼,而她自己就能抽身其中,当个幕后老板。

宋引章家中三代都是乐工,即便一心想要脱籍,但对于从小习乐的她,琵琶已经成为她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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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她对于酒楼经营兴致不大,之前在永安楼的那些股权已经作为份子钱,转交给了顾千帆和赵盼儿夫妇,算是偿还了赵盼儿从钱塘教坊到现在对她的照顾。

赵盼儿听说她更想把重心放在戏班那边,尝试劝说无果,沉声道:“三娘平日负责后厨抽不出身,如果你不代管掌柜之职,那就只能去问问招娣了。”

宋引章秀眉微皱,不可置信的看了赵盼儿一眼,见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低下头沉默片刻,释然一笑,随口道:“招娣为人机灵,擅长察言观色,平日常在酒楼内外跑动,当个掌柜倒也合适。”

“你不在意?”赵盼儿迟疑道。

“我在意什么?在意招娣求仁得仁,终于上位?”宋引章目光平静,微笑道,“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说话间,顾千帆大步走进庭院,脸色隐隐有些不对。

赵盼儿察觉异样,忙问缘由。

顾千帆面沉如水道:“欧阳旭调任新州通判后,昨日离京赴任,所乘商船昨晚在运河上突遭盗匪,遇袭身亡。”

赵盼儿与宋引章不可置信的对视一眼,随后又看向顾千帆道:“谁动的手?”

顾千帆这几日整天应对言官弹劾,早已焦头烂额,略显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沉吟道:“已经在查了,但是我直觉这事不太简单。”

而在这时,又是一串急促的砰砰声从外面传来,顾千帆转头看去,一队带刀侍卫破门闯入,领头的军官走到三人面前,面无表情的看向顾千帆道:“皇城司使顾千帆?在下侍卫司亲军步军司都虞候张允。”

“不知有何贵干?”顾千帆心里隐约泛起一丝不详预感。

“奉旨请顾皇城至步司狱候察!”张允眼神澹漠,毫无波动的语气与神情与其说是‘请’更像是‘抓’。

明明刚当上进士夫人,却突然发生这般变故,

赵盼儿脸色骤变,向前几步轻声唤了下顾千帆的名字。

顾千帆轻轻拍了下赵盼儿的手背,安慰道:“你稍安勿躁,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眼看顾千帆被张允带走,赵盼儿赶忙叫宋引章去找陈廉,打听到底发生何事。

通过陈廉那边分析,赵盼儿猜测官家误以为顾千帆和后党联盟,指使她在官家面前对夜宴图的事撒了谎。

再结合杜长风探望顾千帆看到的情景,赵盼儿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能救顾千帆。

于是拜托陈廉帮她打通关系,只身前往萧府,见到了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萧钦言。

明知萧钦言一直努力修复他和顾千帆的父子关系,明知萧钦言宠爱顾千帆甚至胜过世子萧谓。

为了能让萧钦言救顾千帆,赵盼儿还是不惜朝她血海深仇的仇人下跪磕头。

求顾千帆的亲生父亲救救顾千帆。

躲在门外偷听的萧谓全程一脸懵逼。

作为萧钦言的儿子,萧府世子,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爹。

萧钦言对顾千帆的父子之情在权势面前只是说说而已,如果到了别无选择的境地,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权势,舍弃顾千帆。

看起来萧钦言现在是笑着安慰赵盼儿,实则已经在盘算怎么杀了赵盼儿推到清流齐牧一派头上,洗脱自己的嫌疑了。

待到赵盼儿走后,萧谓找到她告诉真相,赵盼儿这才意识到这个老怪物的可怕。

对她而言,如今只有一人可以帮她破局,那就是进献夜宴图欧阳旭。

赵盼儿前往书斋找到诈死的欧阳旭,如今的他已然走投无路,只能投靠皇后博取那最后一点渺茫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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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1504******1186’的100币打赏。)

(赵盼儿的清白之身这下圆回来了吧?大义加身,老鸨深受感动,所以保住她的清白,藏在账房,不让她接客......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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