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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兵把自己那份地瓜,推到嫂子面前。

木碗划过桌面发出非常刺耳的吱吱声,正在低头吸溜地瓜粥的姐俩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他。

平时都不够他吃的,今天这是犯的什么病?

“我胃泛酸水,不想吃,喝点稀得吧!”

说着把欣儿喝得快要见底的粥拿到自己面前,一口喝光。

“你俩分着吃了,别浪费哈,我去再躺会儿!”

“小兵,吃这么少,明天怎么下地?”

现在正是夏天,杂草长得比玉米都旺,每天都要冒着烈日下地浇水除草,要不然今年秋收可就要干瞪眼咯!

“我明天有事进城,得早起!”

嫂子和欣儿一阵面面相觑。

张家村离着县城三十多里地,还要下山上山,去一趟费大劲儿了,好好地进城干嘛?

回到自己床上,张学兵开始翻东西,枕头下面,褥子底下,各种块票、毛票翻出来一大把。

家里大钱都在嫂子手里,这些都是他平时积攒下的,算了一下足有三十多块,看来明天的计划只有这么多启动资金了,勉强凑合。

这个年代山村没有什么娱乐节目。

网络想都别想,电视机也没人买得起。

全村才有一台收音机,还是属于村里的,而且只能收到鲁东台,还得感谢他们的发射塔建在了泰山上,信号覆盖面积相当大。

所以天一黑,村民们除了睡觉,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张学兵刚刚收好那些钱,感觉到棕绷床一颤,扭头看到苏欣儿一屁股坐了上来,正歪着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山里村民为了省电,一般人家里吃过晚饭就关灯,张家也不例外,嫂子就在此时关上了唯一的那个灯泡。

整个房子都陷入了黑暗中,张学兵借着外面微弱的天光,只能看清对面那苗条身形的模糊轮廓,和那双星辰般的眸子,“你没吃饱啊?”

“饱了,除了过节,就今儿吃得多!”小丫头向他靠了靠,懒洋洋的说道。

“吃饱了,怎么拿我当红薯看?”

“打你,打你!”苏欣儿高高抡起巴掌,只是轻轻拍了他肚子几下,“哎,你去城里干嘛?”

“没大没小的,也不叫大锅了?”张学兵饿的肚子里刀刮似的难受,说话都带着股子懒散劲儿。

“你,你学我,坏人,以后都不叫了,就叫你名字,张学兵、张学兵!”

“找打啊!”张学兵有气无力的抡了抡拳头,肚子里却轱辘咕噜响了几声。

苏欣儿捂嘴一笑,递给他个手绢包,“我就知道你没吃饱,给!”

手绢里是一块软乎乎的地瓜,还有点温热呢,不知道是她的体温,还是原来的温度。

张学兵是真的饿了,明天还要走几十里路没有体力可不行,他抓起地瓜就往嘴里塞。

地瓜糖分高,吃进嘴里非常香甜,可是他总觉得唇齿间除了地瓜的味道还多了一丝少女的体香。

苏欣儿歪在床上,手支着腮帮儿,看着他狼吞虎咽,忽而问道,“老实交代,去城里干嘛?”

“人家给我介绍个对象,县城里的人家,听说长得那个俊哎,明天看看去,要是合眼就......”

瞎话还没说完,床一颤苏欣儿猛地坐直,胸口呼扇呼扇的,眸子里似乎映出一丝泪光。

张学兵都听到了她咬牙的声音,“好哇,你去,给我找个嫂子回来,哼!”

小丫头跳下床一抹身就要走。

啪,一声脆响,张学兵照着她平板似的屁股来了一巴掌。

真有点硌手,都是骨头,看来得让她增加营养了。

“你欺负人,我告诉姐去!”小丫头带上了着哭腔。

“小兵,你又欺负欣儿,欠揍是吧!”隔壁传来嫂子的训斥声。

“没有,我就吓唬吓唬她!”

“有,他刚才......呜呜!”

张学兵一把捂住了她嘴巴,压低声音说道。

“别傻了,谁给我这个穷棒子介绍对象啊,我明儿进城去买渔具,运气好晚上就能吃到鱼了,别哭别哭啊,想要啥只管说,我认了,算是给你赔不是还不行?”

小丫头收住抽噎,歪头想了想说,“我要,糖......算了别买了,下学期学费还没着落呢!”

“我给你买,橘子糖,巧克力,棉花糖,让你吃个够!”

“不要,不要,睡觉去了!”

苏欣儿去姐姐房间睡了,黑暗中张学兵感觉刚刚小丫头回头笑了,笑的是那么甜,像是吃了糖一样甜,所以他睡的也很甜。

鸡叫时天还没亮,张学兵隐隐听到院子里有烧火拉风箱的声音,起来看时才知道,是嫂子早早起床,正在往大铁锅里放烙饼,浓浓的炊烟让她咳嗽不止。

平时家里就一点点白面,除了欣儿嘴馋时给她下碗面条,都是给嫂子生病时吃的,要多金贵就多金贵,今儿怎么舍得烙饼了?

昏黄的火光给苏婉儿镀了一层暗金色,岁月在年轻脸颊上留下的褶子,被照的更加清晰了一些。

虽说是夏季,可是她那双手上依然带着许多皲裂,一收一缩间,裂口张合露出皮下的鲜肉,让人看着揪心,这些都是常年劳洗洗涮涮让冷水泡出来的。

“咳咳,起的这么早,先洗脸去,过会带着饼路上吃!”

“嫂子,你留着吃......”话说一半哽住了,他觉得心里一股股暖流不停翻涌,眼里也是如此。

出门的时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三十里山路,足足用了两个小时,张学兵走进城区,初升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他没休息,直接去了化工店,张嘴就要买碳化钙。

这玩意又叫电石,和水反应可以产生乙炔,是气焊的必备原料。

店员从柜台后看了他一眼,伸出了一只手。

张学兵急忙掏钱,“两公斤多少钱?”

“批条,没批条谁敢卖给你危险品?”店员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扭头不理他了。

张学兵愣了,一拍脑门,心里暗骂,我还当是二十年后呢,忘了这个年代这玩意都需要批条,可我这小老百姓上哪里弄批条去?

他悻悻的走出门,想来想去想起一个地方可以搞到,咬牙在小卖部买了一盒两块二的软包大吉烟,急匆匆的赶到了本县的注塑厂,在气割车间外朝着个长相憨厚的男子喊道。

“小舅,出来一下!”

“哦,小兵啊,有事?”

男子是远房亲戚叫王明杰,张学兵论起辈分叫他一声小舅,两家来往不多,也就是大面上过得去。

他给同事打了个招呼这才出来。

“帮忙给弄点电石!”张学兵压低声音说道。

王明杰急忙向四周看了看,拉着他走出几步,四周无人才说道,“你小子要那个干吗,受了潮见火就着,多危险!”

张学兵把那包香烟塞进他口袋,“我朋友要弄气焊,就是买不到这玩意,你看我出钱买行不行?”

王明杰向四周看了又看,嘴唇抿的像包子褶一样,好半晌才说,“什么钱不钱的,你去厂门口等我,哎,要多少够?”

“二三斤来的就行!”张学兵说完溜达到了厂门口。

不到一杯茶的功夫,王明杰摇晃了出来,从油腻腻的工作服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小心拿好了哈,再多包几层,这东西不能受潮,下不为例啊!”

张学兵接过塑料袋的同时,不动声色的塞在他手里五块钱,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王明杰看清楚手里的东西,朝着他背影喊了一句,“你这孩子,哎,下次再要,提前打招呼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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