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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哪里?”

清见琉璃家教还是有的,毕竟有一个能把她老爹从熊嘴里捞出来的野人妈妈,从小就挨过无数次怼,没家教活不到现在,至少不会在别人家里到处乱窜,能比七原武这种连受害者藏书都要白嫖拿走看的败类强出两条街。

她在一楼喊了一会儿,又到二楼喊,这次终于听到有点动静了,顺着声音爬上了阁楼,发现七原武竟然在屋顶上。

她好奇之下也从阁楼爬了出去,坐到七原武身边,一脸奇怪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七原武望着夜空,轻声道:“工作。”

工作?清见琉璃愣了愣,发现他望着盆河方向,反应过来了,七原武在看松内悠人遇害时看的天空。

她马上也望向天空,而平良野空气质量很好,要是不好七原武也不可能专程跑到这里来生活,现在她眼里的天空如同一卷铺开的黑色天鹅绒,神秘黑中略带幽紫色,一颗颗星辰点缀其间,微微闪烁,就像是散落其间的细碎钻石。

但她仰着小脸看了好大一会儿,除了觉得星空很迷人以外,没任何发现,又转头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七原武抬手指着夜空道:“那是北斗七星,把它勺柄上的四颗星和大角星、角宿一连起来,就能形成一条全部由高等亮星构成的星弧,这应该就是松内悠人临死前,除了月亮,躺在地上能看到最明显的天象了。”

清见琉璃莫名其妙道:“所以呢,这和松内悠人遇害有什么相关?”

七原武沉吟道:“应该没什么关系,至少我想不到有什么关系。”

清见琉璃无语道:“没关系你还要说这么多……”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是你问我在看什么!”

清见琉璃闭气了,而七原武看了一会儿星星没收获,又掏出《冲之岛四支卷》宣传单,借着阁楼里透出来的一丝光线继续细看。

清见琉璃好奇心又起,小心问道:“你还在怀疑内井达夫?”

“我又不是伱,从没未排除过他的嫌疑。”七原武淡淡道,“他对松内悠人有心理优势,如果杀人不犯法,我赌五百円,他一定会把松内悠人的脑袋也挂到办公室的墙上。”

“就因为他认为松内悠人像野猪?”

“是的,再加上他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我见过一个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样的神态一样的语气,哪怕就狩猎这方面来说,内井达夫给那人提鞋也不配,但性质是一样的。”七原武轻声道,“他战胜了松内悠人,不止是杀了他那么简单,他和松内悠人之间肯定还有别的事,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事儿。”

清见琉璃迟疑道:“那他的不在场证明怎么办?”

七原武叹道:“那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有人配合,我也能轻松做到一样的事。如果真是他干的,明天去他家看看就能大概搞明白,甚至我还能设计得更精巧,但已经不重要了,过去这么久,我们很难再拿到证据了。”

顿了顿,他又进一步解释道,“他选了这种很简单很直接的不在场证明,是因为对他已经够用了,他应该很确信没人会弄清他的作案动机,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别成为警方第一怀疑目标就可以,不需要搞得多复杂,免得做得越多错得越多,所以我才会说肯定有一個只有他和松内悠人才知道的原因,让他不得不冒险杀人。”

他说完,又望向了《冲之岛四支卷》的照片,轻声道,“或者,如果有人真能弄清作案动机,会不会被逮捕对他已经无所谓了,他没必要搞太复杂的不在场证明,做那种无用功。”

清见琉璃愣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话也不是没道理,直接望向《冲之岛四支卷》的照片,迟疑道:“所以,你又开始怀疑这四幅画是赝品,和作案动机相关?”

七原武轻轻点头:“平馆一男说过,为了这四幅画,内井达夫已经赌上了一切,只要拍卖会大成功,不但有大笔进账,还能极大提升松竹鼓美术馆的知名度,让他挤身一流画商之列,事业更上一层楼。相反,他白手起家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对他这样的人,猎杀失败就会直面死亡,坐牢根本不值一提。”

清见琉璃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内井达夫非要杀一个交情泛泛、近乎陌生人的记者,因为这四幅画的可能性确实很高,但她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但……但这四幅画专家鉴定过了啊,还是内井达夫无意间在某户人家仓库里找到的,那人祖上还是德川家的旗本,你也说过那四幅画突然出现在平良野能说得的,赝品的可能性……应该很小吧?”

“江户八百零八町,德川老乌龟在里面塞了八万旗本,德川旗本家祖传的破烂我出去逛一圈就能给你拉回来一车,下套坑人怎么可能半点本钱也不下,我不是也好吃好喝养着……”

七原武这会儿大脑正高速旋转,要是机械构造这会儿八成都在“咔咔”直响,有点猪脑过载,差点说漏了嘴,赶紧干咳一声收住改口,“内井达夫除非真是运气逆天,不然就是被人坑了,他想不动声色买下四幅画,那户人家就会突然警觉,要个高价让他开始迟疑,他拿不准就会去鉴定,去一次那户人家就会提高一次价格,但又能一直钓住他,最后他入手的价格绝对不低,不然不会去贷款。”

清见琉璃惊讶道:“他是画商啊,不会轻易上当吧?”

“被骗的人很多其实都不笨的,有的甚至学历很高,这种事往往离不开一个利令智昏。内井达夫肯定有过怀疑,不然不会三番五次鉴定,但也会觉得这真值得赌一赌,经济泡沫破裂后,他的美术馆生意该也不好做,能有大赚一笔的机会他不会轻易放弃,骗子八成就是抓住了他这种心理。”

七原武很有感触地说道,“而且这四幅画如果真是赝品,伪造者绝对不简单,是这一行的顶尖高手,肯定在‘肉笔绘’方面浸淫多年,制作得简直毫无瑕疵,连我都挑不出什么毛病,里面肯定还有什么说道,完全值得一赌。”

清见琉璃再次被说服了,呆呆点着头问道:“那鉴定师……”

七原武摇头道:“你没在这一行混过不清楚,如果一幅画没有可质疑的地方,那就是真迹,鉴定师要想否定必须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不然买家卖家都饶不了他。拍卖史上出过很多类似的事了,赝品当真迹拍出天价根本不稀奇。比如米洛伦,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清见琉璃当然没听过,高校一年级小女生知识面没广到那种程度,更没经受过互联网知识大爆炸,懂得真不多,不像后世随便从Q群抓出一个人来,从造原子弹到修马桶,从伪造名画到寻找优质色图,都能说出十五个要点八种方法,离原地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七原武也没办法,又给她简单讲了讲米洛伦的生平,这人伪造荷兰画家维米尔的作品卖得飞起,因伪造得太真也太多,连维米尔的真迹都被“淹没”了,等终于发现他是个骗子后,英国国家美术馆集合了一大票顶尖鉴定师,经多次会议,讨论了七八年,才确定《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原来是维米尔的真迹——之前一直认为是赝品的,不太符合维尔米的光影风格,结果是米洛伦的赝品太真,真品差点被干死。

甚至,米洛伦连希大魔王都敢骗,希大魔王也比较喜欢艺术品,就买过他的假画,成为赝品受害者中名气最大的倒霉蛋。

类似的事的艺术品交易中真的非常多,各种手法五花八门,顶尖赝品用的颜料纸张都符合原作者的时代,艺术风格和个人技法更是模仿得以假乱真,连画家亲传后人看了都要懵逼,除非找到硬伤,没哪个鉴定师敢把话说满,不然卖家上来就先给他一个嘴巴子,买家回头发现错过发财良机,也得回来再给他一个嘴巴子。

七原武一口气举出了七八个例子,从伪造油画到伪造瓷器全都有,清见琉璃又又又一次被说服了,迟疑道:“所以,这是赝品,不值四亿円?”

七原武真的无语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要是穿越成僵尸,他这会儿已经摇着头流着泪走了,无力叹道:“白说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谁说它是赝品都没用,你、我、鉴定师都不行,除非找到它的硬伤,不然哪怕赝品也是真迹,一样能卖出四亿円!”

你这么凶干什么,人家不知道还不能问问吗?都不让人家好好说话……

清见琉璃委屈地扁扁嘴,在心里记上一笔帐,等将来下克上了,她也要用这种语气骂他,接着马上振作起来,认真道:“我来帮你!”

行吧,七原武也没反对,她身上的味道确实很好闻,他不反感她在身边晃悠,只是有点遗憾她不是个哑巴。

清见琉璃也开始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四幅画的照片,之前她欣赏不来,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画得确实很有韵味,描绘的是冲之岛上的四季长卷,有大量风景和人物,呈现出冲之岛的日常生活百态。

从技法上说,线条轮廓清晰,用色大胆鲜艳,除了人物比例有点问题以外,其他地方即写实又有冲击力,甚至就连星空都描绘得很仔细,星星是一圈一圈的细密扭曲线条,有点像那幅画着一个小人捧着脸在幸福叫唤……她忘了名字了,反正就像那幅油画里面的星星,就是星星比那小得多。

她真的想给七原武提供一些帮助,看了一会儿眼睛就是一亮,指着第三幅画兴奋道:“你看,有星空说明是晚上或夜里,这一块又画了好多人站在渔船上像要出航打渔,是不是不太合理?”

七原武刚分析到夏之卷,斜了一眼就淡淡道:“那一截说的是岛民进行夜捕樱花虾的事儿。当时应该正是传统捕虾期,就是现在公历十一月份,正是樱花虾最肥美最值钱的时候,再往后樱花虾就会进入深海避冬觅食,要到明年三月以后才会再次进入古代渔船的捕捞范围,品质也不太好了,所以这些古代人只能在这时间段连夜加紧捕捞,画得没问题,很写实。”

哦,原来是这样啊,古代捕虾和现代不一样,不是随时都行的。

清见琉璃觉得自己智力再次提升,又学了一个知识点,但马上好奇又指着一个弯腰的人问道:“那他呢,姿势怪怪的,是不是有点可疑?”

“他在挖芋头,不是在上厕所。”

“那这个骑着羊……或是狗的小孩呢?”

七原武转头望向她,直接道:“你下班了。”

清见琉璃奇怪道:“我为什么要下班?没关系的,我和妈妈说好了,可以晚些回去,多待一会儿不要紧。”

七原武没好气道:“因为你真的太吵了,严重影响我思考,一濑范画得又臭又长,照片又小,我要一点一点仔细看,一点一点和脑子里的文献对比!我才看到夏天卷,你别拿秋天冬天卷来吵我,所以现在你马上下班,马上回自己家,别惹我生气,不然小心挨收拾。”

清见琉璃很不服,不满道:“但推理小说上都是这样的,女主角会用一句话点醒男主角,让他灵光一闪,寻找到真相,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要嫌弃我?”

七原武望了她一会儿,难以置信道:“你哪来的勇气觉得自己是女主角,推理小说中有你这种猪脑子女主角,那本小说早被读者拿去擦屁股了!”

清见琉璃感觉很受侮辱,黑着小脸低着头愤怒地盯了他一会儿,喷出两道白气,扭头就走。

这混蛋刚好了一阵子,又开始不说人话了,走就走,好像别人很稀罕在你这空荡荡的破房子里待着一样!

讨厌鬼,永远讨厌你,别求着我回来!

她径直回了客厅,从登山包里拿松内悠人的藏书放到一边,再拿出七原武的书包恶狠狠……没敢摔,扔在榻榻米上,穿好自己的小圆头皮鞋,气鼓鼓就回家,但她刚出了门走到院子里,七原武出现在二楼窗口,又像没事人一样招手道:“等等!”

清见琉璃冷哼一声,慢慢转过身,表情淡淡道:“叫我干什么,不是你嫌我碍事让我回家的吗?”

当然,话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稍稍舒服了一点。

也行吧,这家伙还知道追上来道个歉,还没混蛋到极点,要是说几句软话,再给他一次机会也不是不行……

她正淡淡矜持呢,七原武从二楼窗口扔下来人头大的那么一个线轱辘和一个盒子,说道:“差点忘了,把线牵到你房间,把东西装好。”

清见琉璃奇怪地看看线轱辘,再抬头看看他,困惑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简易通讯装置,以后我拉铃铛你就过来,免得我叫你不方便。”七原武说完后就从窗口消失了,最后留下半句话,“盒子里有工具和详细说明书,弄仔细点,别让我昨晚白辛苦。”

清见琉璃举起自己的书包就想从窗口扔进去砸死他,但也知道没什么用,盯着线轱辘喷了一会儿白气,忍辱负重,抱起来回家了。

回去装好,拉铃铛吵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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