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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沉默了会,又道:“只因为知道自己的许婚对象是谁?”

“也不全然如此。”既然都已经说出口,那也是放下了心中的半个结,冯芷榕道:“我便是不需要对未知的将来惶惶不安,况且若此婚约未有变故,如同王爷这般的人也很令人安心。”

靖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冯芷榕,道:“要知道,本王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人,手下生灵不下数万,母后从前意图为我寻觅年龄相仿的女子,可都全给推拒了,就因为人们口耳相传我待人无论男女老少,动辄杀伐惩戒。”

冯芷榕道:“王爷不是这样的人。”

“你说得如此笃定,却未曾亲眼见过。”

冯芷榕想了想,道:“若王爷真是那样的人,也不会耐着性子看着我方才的失态了。”说着,还带着点赧色。

靖王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他看着外头的天色,两人着实谈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才说道:“我那日曾在冯柱国与你母亲跟前说认了你,但那时也想着来日方长、或有更易的那日,但如今看来却是不必更改了。”这言下之意,便是靖王还曾有推拒婚约的念头,但此刻也就因此而打消了。

或许对于一心报国的他而言,有位知进退、不拖后腿又有些有趣的女子摆家里也是不错,至少他只要承认这门婚事、也无须在面对帝后的催逼。

冯芷榕心中微微一颤,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靖王将她的表情与动作收在眼底,许久,才道:“本王明日还会再过来。”

冯芷榕愣了一下,道:“王爷要走了?”

靖王牵起了嘴角,道:“你的意思是希望本王留下?”

冯芷榕知道自己方才话说得唐突,便也悄悄地在话语中转移了焦点:“人人都与我说宫禁森严,今日一早入宫时,洪舒姑姑也是再三嘱咐过的,但却不晓得王爷如此自由。”

靖王看了院子一眼,道:“便是宫中下了锁,本王若想翻、也能翻得进来。”

冯芷榕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自己是规规矩矩地进来皇宫,也没特别看望这宫墙多高、守卫多么森严,但是眼下靖王说自己能翻墙进来……这话也未免大胆了些。

冯芷榕的脸色出卖了她。

──要知道,她确实是个很好的演员,但方才那一大段的谈话,加上自己内心的心结与动摇,早将她脸上的面具剥去泰半,因此也顾不得随时维持自己的仪态与想呈现的模样,几乎是毫无武装地将自己近乎真实的表情展现在靖王面前。

靖王自然不知道冯芷榕的”经历”有多么奇特,但他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个仪态端庄、显得十分有教养的小女孩在一句又一句的对谈当中剥落了自己的面具、显现出自己的本性。

靖王本来就与那些王公贵胄、世族公卿们不同,他一心追求报效国家,并不追求风花雪月、贪杯享乐的生活,也因此原本便对于所谓娶妻纳妾一事毫不在意,甚至曾在顶着一国之君的强势指婚压力之下依然对冯芷榕能避则避,直到那日在城门口看见冯芷榕的模样,才令他升起了些许兴趣。

冯芷榕早不是他远远望见的四岁奶娃,而是成长为一名能从眉目间初见未来少女模样的十岁女孩──她虽然对于自己而言还是名娃儿,却总有着出乎意料的表现。

当那名十岁的小女孩在被生生地甩出马车、滚得一身都是血与沙时,却不哭也不闹,彷佛身上带着的伤都与自己无关,只是端端正正地与自己和三名下属行礼答谢。

那时,他由周有韶的谢词知道了她的身分,也勾起了一丝注意。

后来在那丝注意要消弥之时,恰巧因为有国务需要与冯旭商讨时,重新地接续起来。

他本想直接委托卢飞劲与冯旭商讨自己研拟的方案、再等冯旭进宫与皇帝议事时再与之探讨,但那日正好有了空闲,又在自己长年空荡的靖王府跟前看到保定侯的车驾经过、听着他怒斥着外头的下人要赶紧去冯府把事情办完时,他才又想起了居于冯府内的那名孩子。

也许是心知保定侯本来就是个善于惹事的主儿,他才想了一会儿,便命人准备了辆车前往冯府。

他兴许是来迟了,也或许是来得正好。

他没有让冯府的下人进去通报,只凭着一股直觉觉得自己能够瞧见一些好东西。

果然,他听见冯芷榕护母的高声唱答,那般无畏而响亮的声音并非莽撞、而是句句斟酌着用词,无法算是以下犯上、藐视尊长,却又能驳得人哑口无言。

他趁着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保定侯身上时,还蓄意停留了一会儿、想听听彼此的唇枪舌剑如何往来,又看得向来仗恃着侯位而不给人脸面的保定侯一张老脸都要挂不住,甚是好笑。

只是冯芷榕那时毕竟是失算,而他也乐于助人──

而后,在那日与冯芷榕的一问一答下,那本来近乎消失了的兴趣才又重新拼凑起来。

直到看着冯芷榕娇小的身躯谈起射艺时的神采飞扬、又对他娴熟的射艺感到真心赞叹,还有展现那惊人技艺前、一双明亮的眼眸闪过的那抹不服输的狡诈巧思──

虽然靖王那时还是将冯芷榕视为一个孩子,却也开始隐隐期待着未来几年她会出脱成一位什么样的女子。

所以,当她带着遗憾与失落的表情说着自己终究无法自由地依着自己的心愿生活时,他便毫不犹豫地开口许诺要护她逃离。

也许,向来都未曾对女性多看一眼的他也担心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孩子在入了安秀宫后、会变成他最不待见的世俗女子,一如他生长于天家、因为从前缪王府的种种而不得不抑着自己的性子。

他或许自觉,那样的兴趣中带着几分移情。

然则冯芷榕并未撒娇、并未耍赖,只是与自己说了不会逃避,也就是在那时,靖王从她眼中看到了足以令自己隐隐而动的火花,并且才有了后来假托皇后赠礼的事件,同时也顺带让人将安秀宫排给冯芷榕的宫婢换成靖王府里头训练出来的亲信。

靖王静静地看着冯芷榕,而冯芷榕也心安理得地回望。

靖王已经习惯了冯芷榕会这么看着他的眼睛,而冯芷榕原本惶惶不安的心也渐渐地缓了下来。

许久,靖王才道:“天色晚了。”

冯芷榕转头望向了天空,一层薄薄的暮色罩着整片天空,看起来十分妖艳美丽。

“其实今日只是来看看你,但与你一谈后却还想托你一些事情。”说是请托,但其实是带着点考验的意味。

冯芷榕的眼皮子睁了睁,道:“若为我所能及,自当为王爷效力。”

靖王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这次我回来京师停驻不只因为周遭战事已然安定,还有另一事需要彻查、而这点目前还尚未禀告父皇。”

听到靖王提起了这等秘密,冯芷榕的神色也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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