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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应了声,赶忙出去调查此事。

卫瑜在殿内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春桃身上,抬抬下巴,道:“春桃,你过来回话。”

春桃垂着头走到她面前,附身行了个大礼,“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当日卫瑜救这小宫女只是一时恻隐,加上暗暗存的几分让淑妃不痛快的坏心,却没想到能帮自己化解一场这么大的危机。

她问道:“那香灰毫厘之差,寻常人不留意根本瞧不差别,你是怎么看出不对的?”

春桃恭敬地道:“奴婢的父亲原是郎中,奴婢打小跟着学了一点岐黄之术,安神香奴婢从前在储秀宫接触过,因为里头的材料大多是药材,所以比较上心。”

卫瑜点点头,这个理由倒也叫人信服。且须知宫中的医女本就难得,懂医术的宫人更是凤毛麟角,这倒是意外之喜。

她沉吟道:“你今日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春桃闻言,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叩着响头,哽咽道:“回殿下,奴婢的姐姐被淑妃处死后,至今还没有没能体面下葬,奴婢请殿下恩典,赐奴婢姐姐一个体面的葬礼吧!”

卫瑜没想到她竟然说的是这个,一时十分意外,宫中被私下处死的宫人若无亲友费心收敛,便只有乱葬岗一个去处了。

淑妃手底下的宫人过得究竟都是些什么日子。

卫瑜叹息道:“你们倒是姐妹情深,本宫准了,还有旁的吗?”

春桃眼中带泪,也不贪心,摇了摇头。

如此人品德行,瞧着倒是个可造之才,卫瑜道:“你今日有功,有功便当赏,本宫破例升你为二等宫女,往后别在外院伺候了,跟着你拂晓姑姑跑跑腿,学些东西。”

卫瑜虽有意提拔她,但她毕竟年纪尚小,唯恐她做事不够得用,想着历练历练她。

此话一出,殿中的其他宫人暗自纷纷侧目。

卫瑜生性不爱吵闹,能在内殿伺候的宫人少之又少,也就只有打小陪在身边的几名大宫女,这几名大宫女中又有人被分去做些掌管库房等庶务。

这么多年能在内殿贴身伺候的也就拂晓素心两人,如今素心遭了厌弃,更是只剩下拂晓这个掌事大宫女一人。

卫瑜让春桃跟着拂晓跑腿,意思分明是有意提拔她为自己的亲信。

春桃脑瓜子也算灵光,自然不会听不出她言外之意,她留意那香灰只是一时担忧口快,本没想得什么赏赐,没想到有此意外之喜。

当下眼眶愈发一红,喜出望外地道:“谢殿下恩典!奴婢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卫瑜被她逗得一乐,赴汤蹈火倒是不必,含章殿又没有什么刀山火海要她跨的,只不过接下来可能会尤其忙碌罢了。

卫瑜眼睛一冷,淑妃,此时她最好不要有什么关联,否则……

闹了这一通,加上方才那香她嗅了不少,也有些乏,便摆摆手让众人都散了,准备再困个回笼觉。

众人应声齐齐散去,卫瑜躺回床上,意识逐渐模糊……

神思飘荡之间,一声敲冰曳玉般的瓷器碎裂声划破寂静。

卫瑜只觉自己来到一个不知名的所在,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魂魄飘飘荡荡立在半空之中,而魂魄之下,是另一个自己。

卫瑜一眼便能认得出来,那是前世的她,被顾嘉清软禁在衡山别院的卫瑜。

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头发蓬乱披散,面色苍白憔悴,状如疯癫。

一根纤细但坚固的黄金锁链从她的裙底延伸而出,堆积在脚下,像一道璀璨的水流,又像一条蜿蜒的蛇。

锁链的另一头连在床上,卫瑜知道那有多长,刚刚好足够她走到临屋的净房沐浴解手。

那是元和五年的春天,她除了最后一次逃亡边塞之外,跑得最远,也逃得最久的一次。

她躲到建章住了两个月,前后时间离开别院的时间长达半年。

那一次顾嘉清将她抓回来之后十分恼怒,从此给她栓上了特制的金锁链,她连院子都出不去了。

她是堂堂一国公主,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梦中的她又砸碎了一个价值连城的青玉花尊,碎玉迸溅开来,迎着门外斜进来的日光散着七彩的光。

日光照亮了满室的狼藉,卫瑜赤裸的足底毫不在意地在满地碎瓷上踏过,留下一道道血痕,她却像感觉不到痛,行为癫狂。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闹了多久,只是开始觉得疲累。

“顾嘉清,你怎能如此羞辱我!!!”

“你把我当什么了?!”

屋子的不远处,顾嘉清端坐案后,凤眼微垂,正自顾自地批阅着呈文,高大的身躯仿佛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上空,他的表情无悲无喜,对她的疯狂全然不上心。

卫瑜又砸了一个花瓶。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卫瑜终于筋疲力竭,脱力倒在地上,他才从劳心劳神的案牍间抬起头,瞧了她一眼。

他搁下手中的案宗,站起身来,走过去将她抱起放到床上,从早已备好的药箱中取出银针,抬起她拴着锁链的那只赤裸的脚。

卫瑜想挣开,却被他用力抓住。

他强硬地板过那只赤裸的脚,用银针挑出嵌入肌理的碎片,鲜血涌出,染红了他修长白皙的指节。

卫瑜满身疲惫,眼睛瞧着丁香色帐顶高飞的雀鸟,良久,道:“顾嘉清,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顾嘉清放下她鲜血淋漓的玉足,神色漠然,“我拭目以待。”

卫瑜再一次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候,晚霞映红了半边的天空,仿佛大火燃烧的余烬。

拂晓掀开帘子走入,问她:“殿下,可要传晚膳么?”

卫瑜并不觉得饿,却还是道:“传吧,”她顿了顿,又问:“香料的事有眉目了吗?”

拂晓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答道:“素心已经招了,她求见殿下,殿下见么?”

卫瑜道:“见,晚膳之后提她过来。”

膳食很快便上来了,卫瑜没有什么胃口,食不下咽地吃完一顿饭,天便已经黑了。

卫瑜漱完口,端坐在正堂的罗汉床上,静静地等待。

不多时,拂晓带着两个嬷嬷压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宫人跑进来,推搡着让她跪倒到她面前。

宫人的双手被束在身后,正是素心。

卫瑜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并不说话,两名嬷嬷见素心安分了,便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素心低着头,并不说话。

良久,是却是拂晓先迈出一步,指着素心怒道:“殿下就在这里,你还不快招!”

她和素心也是打小的姐妹情分,对于素心的行径,没有人比她更愤怒。

素心伏首扣了个头,趴在地上。

卫瑜见她打定了主意不开口,抬手浅抿了一口甜露,缓缓地道:“既然有脸做,就没别脸说。也罢,本宫问你,何人指使你换本宫的香?”

素心浑身颤抖起来,哑着声音说道:“是…淑妃娘娘。”

果然是她,不出所料。

卫瑜深吸了一口气,“你何时与她勾结在一起?”

素心哽咽道:“约莫七八日前。”

七八日前……那是她那日在乾元殿见过淑妃之后,她记得当日她暴露了周氏之事是她指使,淑妃怕就是因为这事对她动的杀心。

“香料也是淑妃接触你当天换的?”

“是。”

卫瑜的耐心蓦地耗尽,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有些问不下去了,拍桌怒道:“你还不自己交代!等着本宫对你用刑吗?”

素心抬起头,脸上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一抹眼泪大哭道:“殿下!殿下信我,就是把我千刀万剐我也不敢害殿下性命啊!当日淑妃娘娘只跟奴婢说这香料用了会使人神智昏沉,奴婢一点都不知道会对殿下身体有害!若是早知道,就是杀了奴婢也不会答应淑妃娘娘的。”

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事情做都做了,难道会因为并非她本愿就能重来吗?

“蠢货!淑妃视公主如眼中钉肉中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可乘之机?!”拂晓眼睛气得通红。

“你说你不知道对公主有害,那你把香料带回来之后可曾拿去查验?可有片刻犹豫?你也是宫中老人,但凡稍微想得深一些,会不怀疑淑妃的用意?”

素心哑口无言。

“但你没有!!”拂晓浑身颤抖起来,“你说得好听,其实从来只为自己考虑,愚蠢而且自私,你如何对得起殿下对你的恩典?!”

卫瑜长出一口气,垂眸瞧着她,“最后一个问题,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听淑妃谗言?”

“奴婢……”素心一时哽住,似乎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

卫虞漠然地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素心闻言,支起身子,声泪俱下地道:“淑妃娘娘同奴婢说,那香料可以让殿下神智昏沉,殿下生了病,就会顾念往日奴婢伺候的好处,奴婢才有机会重得殿下的信任。”

“殿下,”素心直起身,大哭道:“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了殿下厌弃被撵出寝宫,奴婢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这才会被淑妃蛊惑,奴婢自知罪孽深重,请殿下降罪!只希望殿下那香不要伤及殿下身体,否则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卫瑜瞧着她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临死之前,她也是这般跪在她病床前涕泪横流,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说自己无意害她。

前世今生,两辈子何其相似。

她总有许多意外,许多不得已,但每一世背叛她时都毫不犹豫,都有自己的选择,嘴上却还是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卫瑜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她的面前。

“啪!”

她狠狠一巴掌扇在素心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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