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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府大堂。

一身五爪常服的朱允熥安坐知府位子上,其他苏州府官员则分坐在大堂两厢。

还有一些乡绅作陪。

“孤知道,诸位对我这个吴王不习惯,还没有张士诚看着亲切。”

“不不不!”

“在我等心中,吴王只有一位,那便殿下您啊!”

“张逆怎么能和吴王殿下比呢?”

台下一阵马屁,全是职业性的笑容。

其实早在昨日下午,朱允熥已经到了苏州,且在城中微服逛了一圈。

当时走累了,寻了家茶铺歇脚。

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操着一口吴语。

朱允熥问店家:“张士诚当年在苏州如何?”

店家说:“大明皇帝起家时,张吴王自知非真命天子,全城归附,苏人不受兵戈之苦,至今感德。”

在苏州,很多人内心仍思念吴王张士诚。

朱允熥冲着一众官员笑道:“怎么能叫他张逆呢?陛下曾言,士诚为人迟重寡言,似有器量,他对反元大业是有贡献的。”

“啊对对对,陛下说的对!”

这帮家伙......朱允熥尝试着点题:“说到陛下,诸位应该知道此番孤来苏州的原因吧?”

甭管众人知不知道,他还是说了一遍:

“朝廷要开凿胭脂河,因北方有战事,户部钱粮不足,所以孤奉旨前来与诸位共商筹款大事。”

说着,朱允熥面露微笑:“希望诸位能体谅朝廷的难处。”

此言一出,原本热切的环境,立即哑火了。

没人再跟着说对对对。

就怕空气一下子安静,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朱允熥轻拍着袖袍,看向苏州知府:“张知府,你说呢?”

苏州知府是正四品,但张知府摆的谱,比正一品还离谱。

他坐在吴王下首,双眼微闭,纹丝不动。

就好像没听到吴王在问话。

苏州府向来文风鼎盛,不仅文化人多,且商业发达。

所以在大明全国的所有知府中,苏州知府的地位最高。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扬州知府,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因为明初的扬州,不行。

都没几个盐商。

朱允熥知道苏州知府在装死,于是对左右道:“张知府睡着了,抬下去吧。”

甲叶碰撞,两名虎贲甲士走来。

众人都是一怔,这么直接吗?

听到动静,苏州知府张落立刻秒醒:“哦,吴王殿下说的是。”

“这么说,张知府是支持筹款一事?”

朱允熥挥手让护卫退下。

张落不露声色地回道:“吴王殿下言重了,我是朝廷命官,当然为朝廷办事,支持朝廷的政策。”

“那就好,明天召集乡绅富商吧。”

张知府一愣,还想打马虎眼:“召集乡绅富商做什么?”

“当然是为朝廷办事!”

朱允熥道:“你是知府,由你出面向富商大户们筹個一二百万两银子,想必没有什么难处吧?”

张知府淡淡一笑:“富商们是有钱,可他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至于有没有钱拿出来,下官就不知道了。”

众官员见状皆面露幸灾乐祸之色。

筹钱问题不大,但筹钱给谁,是咱们说了算。

朱允熥用屁股都明白,苏州这帮官员,铁定是支持朱允炆的。

“你既然不知道,明天先把人召起来再说。”

“明天太急了吧?”

还抬杠?朱允熥瞥看知府一眼:“孤说了就是明天,你现在就去办理!”

“怕是难办。”

苏州知府直瞪瞪地看着朱允熥。

“难办?”

朱允熥站起身来,看着他:“让你召人,又没让伱出钱,你难办什么?”

“是……”

苏州知府虽满心不愿,又无可奈何。

朱允熥又扫视了一眼其他各县官员,说道:

“苏州府是京辅重地所在,朝廷向来重视苏州官员的挑选,谁要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完全可以卸任,很难办吗?”

说罢,扬长而去。

众官员面面相觑。

吴王一行在承天寺下榻。

元末张士诚占据苏州后,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做王府,于是就将承天寺改建为王宫。

张士诚以承天寺为中心,东、西方建了二个行宫。

由于三面环水,这两座行宫,被称为东海岛和西海岛。

当然,这些朱允熥看不到了。

张士诚兵败后,吴王府被烧成一片废墟,只留下一处皇废基。

承天寺也是后修的,还有一座形制与苏州府衙一样的建筑。

吴王府长史李志刚指着那片建筑:“之前有位名叫魏观的苏州知府,他把知府衙门修在张士诚的宫殿遗址上,犯了忌讳被腰斩了。”

朱允熥意味深长地点头:“看这沧桑感,得有二十年了吧。”

李志刚点头:“洪武七年的事,被诛杀的还有高启。”

高启才华高逸,学问渊博,和刘伯温、宋濂并称“明初诗文三大家”

就因为关于这座违规的知府衙门写了偏文章,里面有“龙蟠虎踞”四字,被疑为歌颂张士诚,连坐腰斩。

“那真可惜了,孤听说魏观的官品不错。”

朱允熥进入承天寺。

李志刚笑了笑:“官品好有什么用,起码的官场规矩都不懂,迟早得出事。”

“这苏州知府张落,只怕也干不了多久了。”

“何出此言?”

朱允熥和李志刚坐在榻上弈棋。

李志刚虽着便服却仍正襟危坐:“自大明立国,几十年间几乎没有人可以在苏州知府任上满任。”

“那真奇了。”朱允熥望着棋盘若有所思。

李志刚啪地布上了一子,说道:“如此重要的位置,非常人不能久任。”

这时,一名王府便服侍从匆匆走了进来:“参见吴王殿下,张知府正在府衙召集乡绅富商筹钱,来了不少人。”

朱允熥从容不迫地应手布了一子:“他还是有机会迷途知返的,就怕他自己难为自己......”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瓜子向那侍从一扔:“继续打探。”

那侍从拾起金瓜子,退了出去。

几盘棋杀下来。

那名侍从又来了一趟:“禀吴王殿下,张知府筹钱结束了,共得银三万一千二百五十两。”

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朱允熥叹了口气:“终究是把路给走窄了。”

他早就知道这个结局,所以才没去丢人。

“三万两银子,也亏他拿得出手。”

李志刚脸上的怒意升腾:“殿下,他们不把你放在眼里,咱们也用不着客气!”

朱允熥微微点头:“先去一趟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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