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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郡内。

朱雀街、青宁巷,深墙青瓦,高门大宅,这里聚集着最显赫的士族,白日宝马香车、贵族士大夫云集,晚上灯花如雨、风流人酒香四起。

青宁巷象征地位与名望,繁华却不喧闹,是天下学子都渴望踏足被看中的地方。

九进九出的院落,便是九江奚氏的府邸。

一个奴仆拿着从盛京传来的书信,恭谨踏入湖心小亭中。亭内挂竹帘,帘上刻字,以墨作画,风一吹动,墨迹如注入灵魂,鲜活而风雅。

用奚澜的话来说,便是活着没事瞎折腾,净学别人附庸风雅。

亭中两位白面白须老者对坐手谈,微风拂过,竹帘与白髯一同晃动,端如一派世外高人姿态。

前提是忽略老人仗着对面眼睛不好偷偷摸摸悔棋的小动作。

“奚公。”呈上书信。

悔棋也不能改变大败局势,连如今的奚氏族长都要称呼一声五叔公的老人赶紧将书信接了过来,尚未打开便抱怨道:“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少池既不愿与那如意县主成亲,又何必勉强?”说话的是赵家老爷子,因身体缘故近两年在豫章郡内养病,时常被奚氏族老拖来下棋。

即便视线模糊,也不妨碍赵老爷子看着五叔公面色越来越臭,他慢悠悠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

“妇人欺我!”

砰的一声,五叔公将薄薄信纸拍在石桌上,满脸怒容道,“那如意县主生性恶毒,谋害亲姊,毫无容人之量!此女绝不能入我奚氏!否则将来还要与宗妇无礼,闹的家宅不宁!”

大家族重视嫡长,唯恐兄弟阋墙,故而自小到大教育奚澜凡事不可与兄长争抢,对他也不如继承人那般上心,就连为他择的妻子也是如意县主这样出身不高不低,不会让未来宗妇难堪的人选。

原以为如意县主真如外界传言娴静敦厚,又是安成郡主独女,与奚澜是再合适不过。谁曾想,他们险些就被蒙骗过去!

五叔公怒气未消,起身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对好友道:“此獠前几日尚有书信,话外之音责备我奚家儿郎背信弃义、不敬长辈,又要促成这桩姻缘,此等毒妇,我奚氏可不敢高攀!如意县主,娇生惯养,尚且不如那乡下长大的孤女!”

能以此獠这样粗鄙之词形容安成郡主,可见着实气恼。

赵老爷子含笑抚须,道:“我的乖孙前些时日还在信中提及,那小娘子品行端正、容色姝丽,虽在乡下长大,却丝毫不逊色士族贵女。话里话外,颇为喜爱。”

尽管安成郡主努力扭转如意县主的名声,但也只能迷惑不知情的百姓,可骗不了上流士族的夫人娘子。

尤其宋夫人、罗夫人这些受了阿烛恩惠的大族宗妇,在得知外头泼的脏水后,丝毫不吝啬为其澄清,凡是做客,或与亲眷书信,只要提上一两句,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

更不要说当日围场上亲眼目睹老鼠蹬腿断气儿的贵女们,有一个没一个都跟如意县主断了往来,自打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后,就恨不得与她从未认识相交过。

她们本就心疼阿烛,之后发现有人为了保护如意县主而颠倒黑白、凭空污蔑于她,赵絮絮等人更是义愤填膺,给在外头的长辈写家书之时,总会带上一点儿情绪,斥责一二不公之事。

五叔公冷哼一声,“听说那秦小娘子与宋老头的小孙女同为公主伴读,旁的不说,光是这个就甩如意县主十八条街。”

他对安成郡主的欺瞒仍旧耿耿于怀,恨不得破口大骂,想什么就做什么,五叔公叫人拿来纸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叫人送去郡主府,以泄心头之愤!

赵老爷子无奈摇头,奚氏重视继承人不错,可一直厚此薄彼,难免叫奚澜心中不快。

好在大家都知道了如意县主的真正秉性,否则真让她入了门,不仅生出一对怨偶,还要闹的家宅不宁。

赵老爷子道:“还是叫他们回来吧,不愿成亲便不愿成亲,随他们去了,可万不能再留盛京,免得多生事端……”

五叔公面色不快,嘴里嘟囔着还在骂安成郡主,“此獠用心险恶,我偏不如她意!宁聘乡下孤女,也绝不要薛如意!”

书信很快送到郡主府,安成郡主以为九江奚氏同意了如意县主和奚澜的婚事,脸上终于露出这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谁知揭开一看,整个人险些都要炸了!

“……近来如意县主威名赫赫,饶是吾等亦有所耳闻,其残害同胞姊妹一事,令人惊悚不已,何敢与之为伍?何敢聘之为妇?”

“……亲事从此作罢、往后休要再提。”

“……我奚氏宁聘乡下孤女,也断不要薛氏如意!”

安成郡主看着上头诛心之言,勃然大怒!

“好一个九江奚氏!好一个九江奚氏!”

她狠狠撕碎信笺,面目狰狞似要吃人一般,九江奚氏,他们竟敢这样羞辱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士族凭什么认定自己高人一等、凌驾皇室宗亲之上!

安成郡主恨的咬牙切齿,这几日接二连三的羞辱让她时常大动肝火,夜不能寐,面色大不如前,就连发间都冒出几根白丝。

她要去求见陛下!

她不信,九江奚氏敢公然违逆、不顾圣旨!

钱妈妈生怕安成郡主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连声劝慰,就算是看在如意县主的面子上,也得忍下这口恶气啊。

“那奚氏族老年近八旬,是都快进土里、没多少日子的人了,郡主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奴听闻奚氏家主与如今主母感情甚笃,倒不如从她身上入手?”

九江奚氏嫡系仅奚澜兄弟二人,奚氏家主虽在几年前续弦了一位,但一直未有所出,久而久之,安成郡主对他们恩爱一词嗤之以鼻。

她满脸厌恶道:“奚无常那般薄情寡义之人,怎么可能会听一个乡野村妇的话。”

奚氏家主单名一个常字,字无常。

安成郡主心道,倘若她早知奚澜生母与奚无常貌合神离,她又何必……以至于如今被人羞辱、如意心事落空。

可惜再是悔不当初,也没有办法了。

安成郡主冷静下来,只能先想办法将此事平息,再以如意的名头去做一些施斋布粥的善事,来扭转局面。

等风波过去,她再去宫中,请陛下赐婚。

安成郡主闭了闭眼,那句“宁聘乡下孤女,也断不要薛氏如意”在脑海迟迟不散,只觉怒火中烧、恨不得划烂秦烛那小贱人的脸!她倒要看看,倘若来日,断其四肢、毁其容貌,奚氏那老不死的东西还会不会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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