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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站在外头做什么?”

高挑的身影远远而来。

裴明时今日穿得格外引人注目,绛色曲领襦,外面是绣了金线凤尾的素白色直领大襟襦,相叠间中和了张扬气场,明艳而不可方物,高贵地让人不敢直视。

奚澜第一时间去看阿烛。

果不其然!

她微微张着嘴,一眨不眨呆愣地看着裴明时。

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奚澜又去看兄长,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阿烛做对比,兄长眼中的惊艳反倒让奚澜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兄长没有像她那样不争气。

宋枝枝拉了拉阿烛的手,小声提醒道:“阿烛。”

阿烛回过神,脸颊因为呼吸急促而微微泛红,尽管已经十分克制,但眼眸明亮仿佛有光,仍旧没舍得从裴明时脸上挪开目光。

公主真好看!她美滋滋地想。

明时公主到来,在场四人皆行稽首之礼。

她眉眼未动,似乎笑了一下。

“在这里就不必拘泥礼节了。”

又问宋老太爷院里的下人,“外翁还未起吗?”

正说着,便开了门,跟在宋老太爷身边的小童脆生生道:“老先生请几位进去。”

裴明时第一个进去,后头紧跟阿烛和宋枝枝,奚照兄弟二人走在最后,奚澜不放心,拽着兄长的衣袖,再三确认:“大兄不能骗我,告辞完就走。”

再不指不定等会儿就被宋老太爷抓着锄地拔草。

这种日子奚澜是一刻也不想再过了!

奚照眨了眨眼,面不红心不跳,道:“自然。”

奚澜松了口气。他被昨晚上的梦弄得心有余悸,梦中的阿烛比现在高一点儿,趴在案桌睡觉,兄长与裴明时坐在一旁饮茶。

大抵是顾及睡着的阿烛,两人偶尔交谈也是轻声细语。

裴明时让兄长想好再做决定,她不要头脑一热、满腔热血的意气少年,她身边是万丈深渊,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寒门出身尚且要犹豫一二,可奚照不同,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当作继承人培养。

就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兄长就是个傻子,眼都不眨点头道:“我相信殿下。”

你相信她什么啊!!

奚澜气得要把地板踩烂,就看见裴明时那个女人一边戳阿烛睡的红扑扑的脸蛋,一边和奚照商量事情。

但不管裴明时说什么,奚照都是一个字

——“好”。

好什么好!

阿烛还在生奚澜的气,但又忍不住去看他。就发现他没个好脸色不说,也不爱说话,还老是用看牙婆的眼神看明时公主,就跟发病了一样。

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她忙抬起头来,见坐在案桌之后的老者笑吟吟看着自己。

“我知道奚二郎生的俊,但小娘子也不要老盯着他看。”

一句话羞红两个人,宋豫尤不满足,又补充了一句,“老夫年轻的时候,比他可要好看多了。”

自从皇后去世,宋公便辞官隐居,闭门不出。阿烛原以为他是一个极其严肃的老头,没想到……还挺可爱?

阿烛强撑着,假装没脸红,嘿嘿一笑道:“口说无凭,您先将美髯去了,让我见见庐山真面目。”

宋豫发若银丝,蓄着美髯,一身广袖长袍,如仙鹤欲飞、气质超凡脱俗。

和昨天说阿烛“坏话”、使唤奚澜锄地的仿佛是两个人。

“那可不成。”宋豫失笑,隔空点了点阿烛,道,“促狭小儿,休打老夫须髯的主意。”

阿烛见他不生气,大着胆子道:“可以摸一下吗?”

她第一次见这么长的美髯,眼睛都控制不住放光、黏在上头。

宋豫假装没听见,将煮好的茶推至奚照面前,对红着脸强装镇定的奚澜道:“少煦还要留在这一段时日,奚二郎若是不嫌弃寒舍简陋,就一同留下,再多住些日子。”

“???”

奚澜原本还在为阿烛偷看他而方寸大乱,听到这,瞬间警惕起来,看向兄长,眼神示意他快提告辞的事。

奚照假装没看见,微微一笑,举茶道:“少池自然要与我一起,日日来占老师的便宜。”

奚澜:“……”

震惊气愤之中,夹杂着一丝意料之中的挫败。

以至于他平静而诡异地接受了这个不争的事实。

他就知道兄长胳膊肘往外拐!

算了、算了。

奚澜只能安慰自己,总有其他办法的,他一定能拆散兄长和裴明时,让兄长知道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宋豫对阿烛和宋枝枝道:“以后每日辰时来老夫院里习字背书,等殿下到了,老夫再一同授课。”

又指了指奚照兄弟二人,使唤起学生来毫不手软,笑道:“若有不懂,尽管请教奚氏的两位郎君。”

奚照颔首微笑。

奚澜面无表情。

从进来到现在只自顾自品茶的裴明时见宋豫说的差不多,便提起正事:“表兄不过弱冠之年,外翁让他主动要求外放那穷乡僻壤之地,是否太过冲动?”

先头说过,宋夫人有二子三女。长子留在身边、于京中任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在炼丹之术上颇有见解,能言善辩,倒是很合陛下心意;次子于年初入仕,却在宋豫的吩咐下主动要求外放做一个偏远之地的小县令。

宋豫淡淡笑道:“那样的地方才锻炼人。”

锻炼人?

怕是吃人才对。

奚澜冷冷移开目光。比起裴明时,年老成精的宋豫要更虚伪一些,所以他两个都不喜欢。

屋内静了一瞬,宋豫拿了本书给阿烛,让她自己先看,不懂便问七娘,或是奚澜也行。然后打发他们去外头抱厦玩。

宋枝枝见奚澜冷着脸,心里发怵,又觉得阿烛与他有话说,便借口更衣先回了房。

在宋豫这里,她连茶都不敢喝一口。

阿烛低头认真地摊开竹简,发现是小儿启蒙的内容,气得磨牙。

这瞧不起谁呢!

奚澜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像是实在忍受不了这气氛,好半天冷冷道:“我骗你是不对,但你也没有真心实意帮我。”

阿烛抬头,所以呢?

奚澜挺直腰杆,正色道:“我们扯平了。”

阿烛不干了,“我怎么就没有真心实意帮你?”

她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也不至于知道他口中的贵女是裴明时之后那么生气。

“明明是你自己笨死了,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奚澜被她语气中的鄙夷激怒,道:“办法是你教的,难道你还能做的比我好?”

顿了顿,忍不住试探道:“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阿烛一脸诧异,想什么呢?她看着就那么容易套话吗?

奚澜佯装若无其事,“我随口问问。”

阿烛本想说你死了那条心吧,转念一想,不能这么便宜他,故意道:“沈公的美髯光泽细腻,看着就很好摸。”

奚澜不明所以,见她眼眸亮晶晶,忽然想到方才她看沈豫的美髯也是这个眼神,跃跃欲试。

他心想,一个老头而已,哪有那么好看?

但阿烛好不容易心平气和和他说话,奚澜附和道:“确实不错。”

阿烛惋惜道:“可惜了,不给摸。”

奚澜想到这个惯会哄骗人的老头,又想到他悉心栽培的好外孙女,心中满是恶意,不动声色地怂恿道:“沈公每日用过午食便会小憩一会儿,屋内无人,不若我们一起,去剪几根下来看看?”

阿烛哼了一声,道:“你去。若是成功了,我就帮你继续想法子。”才怪!

阿烛希望宋豫把奚澜吊起来打一顿!

奚澜:“......”

他不敢。

兄长幼年便拜宋公为师,他跟着来了不下数次,知道宋豫把那蓄了多年的美髯看得比命还重,平日掉一根都心疼,更别说被人剪了。

他要是敢做,兄长便敢把他腿打断。

宋豫耳聪目明,饶是隔了好远,也能听见他们说话。

他幽幽一叹,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你表兄的事老夫自有考量,不必担心。”宋豫一早就算过了,那小子命硬,谁死了他都没事儿,再适合不过去那样的地方。

他意已决,谁说话都没有用。

裴明时只好岔开话题,就着如今的形势提了几句,宋豫道:“你心里有成算,老夫也不多说了。”

奚照给两人沏茶,温声道:“老师、殿下,请。”

宋豫喝了口茶,道:“并州薛氏的二郎要回来了。你且瞧着,他非池中物,心思重着呢。”

留下这么一句话,宋豫起身去更衣,特意留下独处机会。

裴明时淡淡道:“奚少煦,你不该留下的。”

宋豫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少年如波光粼粼的眸子中藏着的情意?

紫薇星已有,然还少左辅右弼。

奚照,便是其一。

“老师弟子不止殿下一人,难道照连服侍一二的机会都没有吗?殿下未免太霸道。”他摇头道。

裴明时微微皱眉,沉声道:“你明知我要说的是什么……”

奚照举茶一笑,道:“殿下知道我知道,彼此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

裴明时静了片刻,方才与他碰杯,在她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属于贵女的贤淑羞涩。

温茶入喉,苦后回甘,她并不爱喝茶,但跟在外翁身边多年,也习以为常。

奚照以为她在担忧宋二郎的事情,那地方虽穷苦,可田地无数,若是安排得当,也能做出一番成绩。

甚至有着旁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老师素来算无遗策,殿下若是还不放心,我与邻县县令书信一封,请他关照一二。”

“你也说算无遗策,那自然不会有大事。”裴明时道,她只是怕舅母心中不痛快,好好两个儿子,一个如佞臣讨陛下欢心,一个又被送去千里之外,换做旁人,怕是早闹开了。

奚照看着她,忽而舒展眉目,轻轻一笑。

裴明时微微挑眉,“你笑什么?”

奚照喟叹一声,道:“殿下,请您相信自己。”

若看不见希望,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心甘情愿为之付出。

年幼的明时公主尚能说出那样的话,到了如今,更应该毫不犹豫、一往无前。

奚照相信她。

“相信什么?”奚澜皱眉走进来,身后是对他严防死守且十分嫌弃他没胆的阿烛,此刻眼神求知若渴、鹦鹉学舌般跟着问:

“相信什么?”

奚照:“……”

裴明时:“……”

有时候,弟弟妹妹什么的,确实很烦人。

一日结束,奚照兄弟二人被宋豫要求留下宿在客房,省得日后跑来跑去多些麻烦。

在外长兄如父,奚澜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没有话语权。

到了晚间入睡时分,奚照见奚澜迟迟不走,礼貌询问:“虽说我不介意,但少池你应当不会再同小时候一般,因害怕鬼怪而不敢自己一人入睡……吧?”

奚澜打了半天的腹稿,此刻尽数化为乌有:“……”

他恨恨想,裴明时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兄长一和她独处,对他就像是对比外人的弟弟,完全看不出半点良心!

奚照也很无奈。他知道弟弟一直以来不喜欢明时公主,但这次来了盛京之后,仿佛对明时公主意见更深,虽不明所以,但一个是未来效忠的人,一个是亲弟弟,奚照自然希望奚澜能对明时公主消除芥蒂,和平共处。

奚澜却认定兄长鬼迷心窍,不管他说再多,也只当放屁。

奚照没办法,只好把他赶出房间,让其自生自灭。

奚澜憋了股气,洗漱之后床榻睡觉,本来睡的好好的,但不知是不是今日见到阿烛的缘故,他又梦见了他。

“奚少池,你再说我阿……我们殿下的坏话,信不信我揍你。”

奚澜不信,冷笑连连,甚至大放厥词:“揍我?垫起脚来都没我高,还想揍我?”

紧跟一声惨叫。

然后……没有然后。

奚澜真被打了。

奚澜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捂住了左眼,那痛觉真真切切,好像不是做梦,更像是从前亲身经历。

吓得奚澜半夜爬起来,找了笔墨纸砚出来,挑灯苦思,他不靠任何人,也能想出揭穿裴明时真面目的妙计!

奚澜一边写,一边磨牙。

打他……她竟然打他!

一次两次就罢了,还次次都打脸!

简直不可饶恕!

奚澜越想越气,她还说对他一见钟情、情根深种,说谎都不打草稿!骗子!!

阿烛要是能听见,一定理直气壮叉腰道:上辈子阿烛打的关这辈子的阿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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