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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鸣。

头颅在共鸣。

交响乐一般的共鸣。

与共鸣交织在一起的,是萦绕着凯德尼斯的毫不停歇的疼痛。

疼痛暂歇,耳边又听到了一阵悦耳的声音。

“那是……钢琴演奏的声音?”

琴键跳动,演奏着一曲优美而悦耳的乐曲。紧绷的精神终于稍稍放松了些许,凯德尼斯不由得松了口气,听着这段乐曲,头颅的疼痛也不知不觉减轻了

“真是令人怀念啊……当初在普罗本留学的时候,对弗里德里希大帝真的是无比仰慕啊,尤其是他生前留下的几首曲子。毕竟自己还是有些底子,花了大概几个月的时间模仿音律以及节奏,作了一曲拙劣的曲子。嗯……当初以母亲家族留下的病症命名的,是叫……”

“‘来自海峡的共鸣’。对吧?医生阁下?”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满是惊恐。

“不要这么惊讶嘛,医生阁下。”那个声音依然回荡着,“为了找到您当初的拙作,本人可是跑了好几趟普罗本,光临了上百次弗皇的音乐会呢。”

“你是谁!出来!”凯德尼斯挣扎着坐起身,望见了旧宅的留声机摆在了诊室的病床旁边,黑色唱片正悠悠播放着乐曲。身材矮小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留声机,生怕自己碰坏了这台珍贵的机器。

“salve est。”矮小男人恭敬地摘帽致意,“本人不才,尚无功绩对外自报家门,出门多年,诸位曾认识我的都称呼本人‘缝纫师’。不日前正是为了接替因故身亡的恩卢西亚阁下,亲临贵地担任治安长官一职。”

听着自称缝纫师的矮小男人的介绍,凯德尼斯的心里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厌恶。不仅故意摆出一副文绉绉的说话方式,而且,还在开头讲了一句不知是对是错的‘拉丁姆语’。故作姿态,令人厌恶。

“有什么事情不能另择时间讲?非要在这片地方?”凯德尼斯强忍着心中怒火。

缝纫师的脸上仍然挂着一副微笑。“是大王派我过来的。”他轻轻拨开唱针,头也不抬地回答着,“他说,有一些要事需要交代,又怕你们不在,只好派我亲自前来请你们过去。”

“我们?”

“是的。”缝纫师抬起头,手里黑黝黝的枪口却对准了凯德尼斯,“请您饶恕我的冒犯,要是不能把你们带过去,恐怕大王要狠狠地处置我。昨天的报上不是说过了吗,第一监狱的典狱长的尸体可是被人发现在河里飘着呢。”

“原来那是你的杰作。”凯德尼斯虽然很是愤懑,然而面对枪口,他还是举起了双手。

“您知道就好,那就请吧,可别让大王等急了。”缝纫师举着枪,深深鞠了一躬。

窗外的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宛若丧钟。

……

“咔嚓。”

会客厅的门终于缓缓开出了一条缝隙。门外等候的众人不约而同站起了身,望着夏奇拉一脸痛苦地捂着额头钻出了门缝。

“没事吧,夏奇拉。”劳诺急忙冲上前搀扶着夏奇拉。

看也不看地甩开手,夏奇拉连连摇头,只是接过了莎拉丽丝递过来的水。“我没事……我只是有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真是辛苦你了。”劳诺挠了挠头,脸上满是歉意,“任谁听到这么离奇的消息,都不会马上接受的吧。当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呢。”

“你不是一直都没有好觉吗?”

“这……”

“好了好了,夏奇拉大姐。”一直没出声的佩洛德急忙上前,连连摆手止住了诡谲的气氛,“这儿没有什么可以吵的,都是朝夕相处的家人了,吵坏了身子可没什么好处,对吧?”

佩洛德突然停住了说话,一口唾沫连同还没说出去的话一道吞了回去。橄榄色的眼睛在他跟前眨了一眨,夏奇拉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一双眼睛虽然瞪着自己,然而却是一言不发。

她忽然扑哧一笑,连连拍打着佩洛德的肩膀。

“放心吧,我可没有什么大碍,见到了许久没见的克劳迪娅,我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你是在担心我吗?我的好弟弟,佩洛德?”说这话时,夏奇拉忍俊不禁,银铃般的笑声在过廊回荡着。

“可……”

“该说的话,我都和克劳迪娅说过了。你也是了解我的为人的,佩洛德,有些话,我是不怎么希望再讲两遍的,尤其是……尤其是一些重要的话。”

讲到最后,夏奇拉的脸上越发凝重,甚至是紧抿着嘴。收起挎包,朝佩洛德深深鞠了一躬,夏奇拉头也不回地离开过廊,登上了在门口等候许久的马车。

目视着车子消失在视线的边界,耳边又是一声巨响将他扯回了现实。女孩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劳诺他人呢?哪去了?”居阳兴压低着声音。

如梦初醒的佩洛德这才发现,劳诺的身形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狭窄的过廊中间,只剩下他们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袖子突然被扯了一扯,正望见莎拉丽丝清了清嗓子。

“被那个米海尔叫去了,说是前台来了个很神秘的电话,指名道姓要找他。趁你和夏奇拉说话那时候就匆匆走了。”

“电话?”

佩洛德突然感到了一阵心慌。他捂着额头,试图平息这股没来由的感觉。然而越是想要平息,潜藏在内心的那股慌张却越来越强,似乎是被蚂蚁啃食一般。

一瞬间,冷汗爬满了他的脊背。他想试着擦去,却被眼前的一张小小的纸片吸住了视线,纸片对着自己的那面,清晰简洁地誊写着几行清秀的字迹。

“名片。”

“夏奇拉·特洛尔。中野王国管弦乐团团长。”

“这……这不是大姐的名片吗?怎么……”佩洛德的声音颤抖着,心脏疯狂跳动着。

“这还有。”居阳兴的面色变得出乎寻常的凝重,眉毛不觉凝成一团。另一只手攥着的,是一张被揉搓过的崭新的信纸。

接过名片,然而只看见信件的第一句话,佩洛德的脑中突然炸开了一声巨响。心慌的感觉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比坚定的,连经受烈火灼烧还是残酷的穿刺,都无法撼动半分的信念。

“我们得走了……我们必须得走了,现在!”

……

托付于我至爱的后辈佩洛德,道格拉斯和克劳迪娅:

再过几天,就是葆拉姐失踪整整十年的日子。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也尝试着去忘却它,忘却这段萦绕着我整整十年的痛苦的回忆。可我做不到,一想到葆拉姐的脸,她那双橄榄色的眼睛,那段记忆总是不受控制地出现在我脑中。

最近几天,我的头疼病也越发强了,大概是母亲遗留的病症所致。每次一想到葆拉姐的脸,头颅的疼痛也越发变得强烈,恐怕无法再坚持了。

我实在是无法接受葆拉姐已死的消息,我也更无法接受葆拉姐的名字被刻在母亲的旁边。她真的死了吗?为什么她的死亡要交给一段莫名其妙的宣告死亡的法律?

我不接受!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我看不见她的身影,我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哦,不对不对,在那个晚上,我好像确实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一生都无法忘却的她的声音。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深蓝之月的最后几天,8月的第28日。那天晚上,我正好结束了乐团的排练,回到了我暂时居住在南城,黑水镇的一处家宅。我正收好东西,准备回卧室时,我的耳边,突然听到来自阁楼的声音,那个我最熟悉的声音。

是葆拉姐的声音!当时我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只想着冲上阁楼看个究竟。登上阁楼的瞬间,我还是看不见她的脸和她的眼睛,只是在大开的窗户旁边,翻找了一晚上的阁楼。

那个声音我绝不会听错的,那正是属于葆拉姐的声音。为什么我总是错过最后能够见到葆拉姐的机会?我看不到她,尤其是差点被那家伙侮辱之后,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这也是我起初写下这封信的动机。可就在前几天的夜里,来了一个我绝对料不到的人。

凯德尼斯·特洛尔,那个深深伤害了我的人,居然还敢敲响我家的门?

我把他轰了出去,不许他再接近我的门前。可第二天早上,我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老管家敲响了我的房间,交给了我一件东西。

一本书,不,应该说是一份布满字迹和照片的文件,比字典还要厚的文件。字迹和纸张都是新的,该不会是这家伙临时写的吧。

可我刚打开翻了几页,彻底打消了刚才幼稚的想法。

整整几百页的文件,写满了对葆拉失踪的分析的资料,连她失踪的地点,他也亲自前去勘察,甚至连周围的路线还有环境都写得非常透彻。

他不至于吧,葆拉姐的失踪又不是他造成的。

翻到最后,是一张夹缝里的纸条,第一个字眼,便是‘遗书’。

“因为毒品的摧残,再加上用烟瘾暴力抑制毒瘾的副作用,我自感时日无多。夏奇拉,对你所造成的那场伤害,是我一生都无法偿还的。我想我要带着无尽的愧疚就此死去,连葆拉的都无法再见上最后一面,以此留下我针对葆拉的调查资料赠与你,以此聊表我的歉意。”

“以防万一,交予你的这份是我连夜制作的复制品。我的那份,我已经拆解成四份,分散交给了其他我最信赖的家人。”

“无论是否接受,这都是我一点卑微的心意。要是你不愿接受,大可一把火燃尽最好。”

他在讲些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可真不是个好兆头。我把这封遗书烧个干净,只是留下了那份资料。

然而近日的疼痛也变得越发强烈,比起前几日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晚睡觉的时候,那股疼痛还伴随着脑中的共鸣嗡嗡作响,听得久了,却恍若丧钟一般。它是在宣判我的死亡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匆匆留下此信,以表一时杂乱情绪。

最后,要是和道格拉斯见上一面的话,可以帮我寄托一句话吗?帮我问问他《格拉摩根的山谷奏鸣》这首曲子练到怎么样了?

祝我至爱的后辈们。夏奇拉留。

……

名片。

能帮我一个忙吗?晚上我的演出结束,能请你拜访我的住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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