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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梧没有时间去思考阿森之死,因为司马嫱生病了。

从兰州到河州,司马嫱断断续续地发着低烧,难以根治。

每隔七天就换一个药方子,司马嫱大多吐出来,连带着好不容易吞咽进去的热粥。可怜那双薄皮杏仁眼,似乎永远也睁不开了,瞧着死气沉沉的,哪里还有往日的灵动。

夜里更麻烦,刚睡得迷糊就惊醒,司马嫱哭闹个不停。有时候阿梧想要靠近她,安抚一两句。可惜,她表现得极度惊恐,挥舞着细嫩小手,踢弹着瘦弱小脚,像极了陷入绝境的小兔子。

阿梧知道,是阿森死前的残暴行径,给她烙上阴影。

那两个东夷侏儒,阿梧原本是打算杀掉的,剁成肉骨头,添置冰块,卖给黑店。可是,阿梧瞧见司马嫱这病恹恹的小模样,一时心软,将他们放生了。

其实,阿梧并不觉得,司马嫱所遭受的一切就是伤害。

阿榕、阿桃、阿森不是没有被摧残过身子。小时候无力反抗,同野狗抢食残羹冷炙。长大了疯狂报复,制造一场场悲剧,看着人间演变成地狱,心底才会畅快。

“小东西,你猜一猜,他们的境遇如何。”阿梧使了点蛮力,按住不断挣扎的司马嫱,附在耳畔,低低笑道。

于是,进入河州,阿梧没有着急地卖掉司马嫱。

他就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绕住司马嫱,顺便窥视两个东夷侏儒的生活,既盼望他们过得幸福美满,又认为他们无法摆脱厄运。

第一个东夷侏儒,性子怯懦,不爱说话。

他跑了数十家马场,颇为幸运地碰上呼揭马场的大小姐,将额头磕到流血,方讨得清扫马粪的活计,至少可以吃饱穿暖。

“小东西,他大概活不长。”阿梧喃喃道。

烧得糊涂的司马嫱,竟然使劲地摇摇头。

七天后,阿梧特意打听过,第一个东夷侏儒被呼揭马场的老奴仆欺负,诸如吃马粪之类,整日臭烘烘的。第一个东夷侏儒气恼不过,同老奴仆干架,结果遍体鳞伤,差点死掉。

不过,阿梧没有等到第一个东夷侏儒的高光时刻。十年后,第一个东夷侏儒迎娶了呼揭马场的大小姐,翻身做主人。

第二个东夷侏儒,纵使一瘸一拐,也保持微笑。

他吃了几顿馊水之后,观察到一些装潢很敷衍的酒馆正在偷偷地招龟公。龟公是什么玩意?白日,站起身子,搬搬抬抬。夜晚,趴在地上,驮着良家妇女,爬呀爬楼梯,给客人送美色。客人倘若不满意,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踹窝心脚,接着良家妇女也会向他喷唾沫。

所幸,龟公的月银不错,偶尔还能捡到打赏。

同样是七天后,第二个东夷侏儒存钱买到一间茅草屋。

“小东西,他一定是上辈子积累了功德,今生才有了好运道。”阿梧嘴角勾起苦涩笑意,打心底表示不羡慕第二个东夷侏儒。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十年后,第二个东夷侏儒做起皮肉生意。

辗转河州的几个客栈,小住大半个月,司马嫱的低烧终于退去。阿梧收到十来封阿慧的书信,皆是催促他尽快将司马嫱卖掉。

河州有一条母亲河,流入沧海,索性叫作沧河。

夜半三更,沧河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竹筏,正进行买卖交易。

西戎人偏爱大魏少女,实用性强,洗碗做饭女红全包,还可以招待宾客。生下男孩,充作马奴;诞下女孩,省了钱财。

南蛮人喜欢东夷少年,蹂躏起来颇有快感。

北狄人的斗兽场,缺乏耐揍的西戎男人。

按照郭绮凤的要求,阿梧联系了西戎买家东胡部落酋长的幼子察罕不花。察罕不花的恶名,早已传播到河州。

一年前,察罕不花刚刚接手东胡部落最差劲的一千骑兵。据说,这群窝囊骑兵,只会投壶射箭,不会上阵杀敌。他便放出从小驯养的猎狗而追赶骑兵,要么被活活咬死,要么战胜猎狗。最后,一千骑兵只剩下三百。

乌桓马场打算退掉与察罕不花订立的娃娃亲。

察罕不花得知后,领着三百骑兵,踏入河州境地,烧毁乌桓马场,杀了男人,俘虏女人,允许三百骑兵将自己的未婚妻折磨致死。

从此,匈奴所有部落,再也没有女人愿意嫁给察罕不花。

察罕不花想得开,眼馋时买大魏少女泻火即可。

司马嫱是察罕不花买下的第一千零一个大魏少女。前面一千个,总有玩腻的时候,或者赏赐给骑兵,或者嘉奖了猎狗,皆是惨死。

阿梧十分意外,察罕不花居然亲自验货。

这个瘦瘦高高的男人,长得一点也不像西戎人。从未蓄胡子,肤色白皙得可以看见一根根细密的红色血管。

“小哑巴?”察罕不花居高临下地打量着。

“从前说话不利索,近来生病后就不乐意开口。”阿梧解释道,将裹在墨色貂皮斗篷里瑟瑟发抖的司马嫱,推向察罕不花。

“有意思,她会哭就行。”察罕不花轻拍司马嫱的小脸蛋,接着勾起司马嫱的小下巴,笑得意味深长。

阿梧听后,略微胆寒,握着长剑的手起了鸡皮疙瘩。

买卖交易顺利,一个大魏少女换了一匣子东珠。

“梧梧……”司马嫱眼见阿梧远去的背影,不情不愿地呼喊,委屈兮兮的嗓音里明显透着哭腔,还有一丝丝颤抖。

阿梧当然知晓司马嫱在害怕察罕不花。

他不能回头,他需要偿还郭绮凤的一粥之恩。

可是,司马嫱的哭哭啼啼和察罕不花的哈哈大笑,混着衣物撕裂声、清脆巴掌声、哗啦啦水声……交织成一支悲凉的夜曲。

阿梧上岸后,在黑夜里狂奔,唯恐回头。

然而,他只要意识稍微松懈,眼前便出现司马嫱投水自尽的幻影。他很矛盾,到底是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还是做个软弱无能的好人。

“小东西,你的运道也不糟糕。”阿梧终究回头。

可惜,他刚踏着竹筏,拔出刺向察罕不花的长剑,却发现自己的胸膛被长枪穿透,顺带着察罕不花落水,染红了沧河。

最后一眼,他望向抱着司马嫱的影卫,自嘲一笑。

原来,他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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