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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进得门来,向着徐明侯和徐燃“啪”地一个敬礼,然后从身上摸出一张大红请柬递给徐燃说:“在下是郑凤池郑旅长麾下参谋沈文轩,奉旅长之令特来请两位明日去郑府小酌,旅长考虑到路程较远所以明天旅长会派车来接,请务必赏光。”

中年男子说完转身要走,徐燃赶紧挽留。

徐焕说道:“焕一介书生,与郑将军素昧平生,岂敢叨扰!兄长一个人去好了。”

沈文轩笑着说:“明侯兄客气了,兄之大名海右无人不知,郑将军仰慕已久啊!郑将军明日扫席以待先生,望明侯兄不吝贵步。沈某军务在身,不敢久留,明日再见吧。”

说完,沈文轩起身离开,徐燃苦留不住。打开请柬,两个人的名字赫然在目,且明侯的名字在前。

联想到河阳大集见到商志俊时的情景,徐明侯心里暗暗叫苦。他知道郑凤池的底细,知道他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惹恼了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这次对他还算客气,换了别人可能连招呼都不用打,直接来汽车拉走就是。

郑凤池的老家是岩岭山里郑家庄,距河阳县城大约八十里的路程。郑凤池原名郑狗蛋,石匠出身。光绪年间的一次大旱差点把他饿死,血气方刚的他召集附近的石匠抢了张大户的粮仓,然后拉帮结伙逃往深山做了土匪。此人虽然心狠手辣、杀人向来不眨眼,但是对待手下的弟兄却非常仗义,不几年的工夫队伍就扩展到了五六百人,渐渐成了山区一霸。狗肉将军张宗昌看到郑狗蛋的号召力还行,就派人联系他,封了他个旅长的官职,负责山海铁路的运输通畅,驻扎在平原县城。

因为自己的名字不雅,当上旅长后郑狗蛋特意请人为自己起了一个足够文雅的名字:郑凤池。此人有一妻四妾,七儿三女。

郑凤池虽然野蛮,但是对于自己的结发妻子始终敬重有加,对于正妻所生的儿女也是另眼相看。给明侯提亲的这个女儿就是正妻所出,学名郑玉萧,是省立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也是他的掌上明珠。

徐燃和徐明侯两人研究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拿出万全之策,徐焕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徐添可不管这一套,对徐明侯说不用理他。

徐明侯可不敢这样想,他不是怕郑凤池对自己有什么妨碍,而是怕自己走后郑来找父亲的麻烦。思前想后,他横下心来,决定去赴郑家的宴会,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第二天一早,他不等郑家的汽车来到,他和堂兄徐燃就开着自己家的汽车离开河阳县城向西直驶而去,一路上他们两人并不急于赶路,而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消磨着时间。

他的这一举动可把郑部参谋沈文轩害苦了,一大早他就坐上旅长的汽车直奔河阳县城而来,到了徐府门口,门房上的人告诉他一早就和堂兄徐燃开车出去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去了哪里。

沈文轩一听就慌了神,他没有想到徐明侯的胆子这么大,敢不买郑旅长的帐。气急败坏的他马上命令司机原路返回,向郑凤池汇报。

其实沈文轩汽车的一路往返都被徐焕和徐燃看在眼里,沈车返回郑家庄的时候,他们两人的汽车正远远地停在小路上,两个人静静地看着沈的汽车一溜烟地驶过,心里感到略微舒服一些。

看到沈文轩过去了,徐焕对司机说:“快,跟住他。”

沈文轩回到郑府向郑凤池诉苦,气得郑凤池大骂他废物、饭桶。

郑凤池光头、圆脸、胡子如钢针般竖着,长着一身粗皮赖肉,令人望而生畏。

沈文轩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旅座,徐焕是有意躲着我们,他随便藏个地方我们也找不到啊。”

郑凤池怒气冲冲地说:“妈了个巴子,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识抬举的东西,早晚我要灭了他全家。”

正在郑凤池大发雷霆的时候,副官跑进来报告:“旅座,门外徐焕求见。”郑沈两人一下子愣住了,面面相觑。

“快请!”还是沈文轩先回过神来,慌忙说道。

郑府原本是张财主的府第,郑凤池发迹后驱逐了张财主自己住了进来,他知道自己树敌太多,不仅留下了一个排的兵力为自己看家护院,而且还在房屋的四周修建了类似于城墙的高墙,墙是砖石结构,厚一米开外,寻常炮弹也穿不透它,墙上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射击孔,射击孔下还有一个盛放弹药的墙洞,整个院落看起来就像一个坚固的城堡——可谓用尽心思。

徐焕和徐燃此时正站在南墙外看风景,像两棵嘉树亭亭玉立。不用进去他们两个人也能想象得出郑凤池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两个人相对而笑,心照不宣。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胖子领着一大帮随从从洞门内匆匆而来,到了徐焕和徐燃跟前,沈文轩快走一步抢上前介绍:“温侯、明侯兄,这是我们旅长。”徐燃、徐焕拱手问安。

沈文轩接着又指着徐燃介绍道:“这位是徐温侯徐科长,在省府高就。”郑凤池略一拱手,说了句:“久仰大名。”——脸一下子就转到徐明侯的身上。

“这就是徐郎徐明侯。”沈文轩继续介绍。徐明侯对着郑凤池一揖,说:“久闻将军大名。”

郑凤池哈哈大笑,紧握着徐焕的手说道:“原来你就是徐明侯啊,怪不得我的令爱整天念叨你,果然长得貌如——”突然想不起下面的话了,旁边的沈文轩赶紧救驾:“貌如潘安。”“对、对、对,貌如潘安,你看俺是个粗人,什么也不懂,不像你会好几个国家的日本话,你们是从笔筒子里爬出来的,兄弟我是从石头蛋子里滚出来的…”

沈文轩看他越说越离谱,赶紧提醒他:“旅座,是不是请两位里面说话?”郑凤池一拍自己的光头,笑着说:“对、对,快里面请,副官,快去告诉小姐,她的徐郎来了!”

徐明侯心里哭笑不得: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称自己的女儿为“令爱”。

郑部里好几个团长、团副被郑凤池招来陪客,里面也有几个象沈文轩一样的通文墨之人,郑家庄所处的岩中县县长也在此作陪,看来郑凤池今天是志在必得。

原本,郑玉萧郑小姐只是听人说起过徐明侯,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从来也没有想到要嫁给他,但是崔同却想在她父亲面前买好,所以出面极力撮合她和徐明侯的亲事。她万万没有想到却被徐明侯一口回绝,一向自视甚高的郑玉萧咽不下这口气,她想看一看徐明侯到底是何等人物。

几天前,她的姨表哥商志俊来她家做客时又一次提到了徐明侯,她再也沉不住气了,央求她的表哥领着她认识一下徐明侯,商志俊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两个人商量好了,由商志俊把徐明侯叫到大门外,她远远地看几眼就行了。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见却把徐明侯的影子深深地印在了心上。回到家后茶饭不思,白天黑夜满脑子里都是徐明侯,人也一日日憔悴下去。她的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立即打发人把郑凤池从平原县叫回来。郑凤池回家一看也急了,千方百计地打听才知道自己的宝贝闺女得了相思病。从来没把这件事当做什么大事的郑凤池这一次动了真格的,他铁了心要徐明侯给他当乘龙快婿,要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徐燃和徐焕刚进入郑家前院,就被郑家上上下下一群人团团围住,众人纷纷对徐焕评头论足,周围不时传来赞叹声。

进入客厅,郑凤池像对待自己的亲爹一样奉承徐焕,他执意要徐明侯坐上席,徐明侯坚辞不坐,说:“兄长在此,焕不敢放肆。”众人感叹他的知书达理。于是徐燃坐了上席,徐焕坐了次席。郑凤池、徐燃和徐焕身后各站着一个丫鬟扇着扇子。

因为时近中午,酒宴立即开始,山珍海味瞬间摆了满满一桌子。

山里喝酒的规矩与河阳县不同,一开始每个人必须先和在座的相互喝上一盅,这叫“打通关”,打完通关以后再进入正题。一般人打完通关之后就醉倒了,但是今天在座的除了徐燃都是海量,打下通关是不成问题的。

因为有正经事要谈,所以众人没有难为徐燃,和他打通关时让他只斟少半盅酒。一时间席上交杯换盏乱哄哄好一阵子才罢。

郑凤池给沈文轩递个眼色,沈文轩会意,示意众人压住话头,对着徐焕说道:“明侯兄,上次崔书记把您的意思和我家旅座、太太和小姐说了,但是我们旅座的意思是不在乎您什么时候回国、什么时候和我们小姐成亲,只要您能同意,我们家小姐可以等。还有,我们旅长和小姐知道您的家世,并不反对您纳妾…”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喝得油光满面的郑凤池就接过了话茬:“对、对、对,男人嘛,但凡竖起屌来能遮阴凉的谁还没有个三妻四妾呢?一个公鸡还能踩半个庄子呢…”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徐焕知道和郑凤池这样的人是讲不得道理的,他只好另想办法了。他站起身来端起一杯酒对郑凤池道:“郑将军,徐焕感谢将军的美意,我敬您一杯。”

郑凤池赶紧也站了起来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明侯不用客气。”

徐明侯接着说道:“我能不能和小姐面谈一次?”此言一出,在座的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在座的除了徐氏兄弟外都知道小姐貌美如花——男人嘛没有不好色的,只要明侯肯见她的面,事情就成了一大半了。

郑凤池一听,高兴坏了,马上让旁边的丫环领着徐明侯去见他的宝贝女儿。

徐明侯跟着丫环七拐八拐来到了小姐的院内。其时郑玉萧正和母亲在自己的房间里闲话,知道徐明侯来到自己的家里,她的心里一片灿烂阳光。当丫鬟进来对她说徐公子来看她时,她的心里又高兴又紧张。她红着脸把徐明侯让进屋里。

徐明侯看到屋里有一个老年妇女猜测可能是她的母亲,于是先向着郑小姐的母亲说:“伯母好。”短短的一句话立即给人一种好感:举止大方,大家风范。郑母回了一声好之后知趣地离开了女儿的屋子,喜形于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徐焕一见到郑玉萧方觉崔同所言不虚,郑小姐天生丽质,她留着一个时兴的学生发型,上身是一件月白色的短袖上衣,下身则是没膝的白色裙子,脸色白里透红,细细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不掺半点杂质——所有的这一切很难把她和郑凤池联系到一块,很难想象郑凤池这样一个粗皮赖肉的家伙竟然能有这样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儿。

本来徐明侯想好了许多话想骗她,到了此时却开不得口了,场面极为尴尬,幸亏丫环端上茶来,徐焕喝着茶水思考着怎样开口,郑玉萧突然说话了:“徐公子好难请啊?”

明侯突然计上心来,接着郑玉萧的话说:“只因为心中有鬼啊!”

郑小姐一下子来了兴趣,她含羞问道:“象徐公子这样的正人君子心里也有鬼吗?”

“小姐抬爱了!焕心中之事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今日见到小姐,感激小姐对我的厚爱,焕在心中已经把小姐当成红颜知己了,所以大胆向小姐诉说我的心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让别人知道,倘若让别人知道了,焕就谬托知己了,请小姐答应我。”

郑玉萧正色道:“徐公子放心,玉箫虽女流之辈,但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事情的轻重。”

徐焕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红着脸说:“此事难以说出口来,麻烦借小姐的文房四宝一用。”

郑玉萧立即命令丫环取来文房四宝,亲自为徐明侯磨好墨,徐明侯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两行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许时。字体潇洒流畅,浑然天成。

郑玉萧是读过书的人岂能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她迟疑地看着徐明侯,不解地问:“怎么,你已经和别人…”

“小姐别误会,我只是已经把心许给别人了。”明侯赶紧解释。

“你不是在推脱吧?”郑玉萧不能也不愿意相信。

“徐焕若有半句假话,天诛地灭!”

看到徐明侯起了毒誓,由不得她不信。

一阵失落感重新涌上心头,郑玉萧长叹一声低头不语。“她是谁?”过了一会儿,她不甘心地问。

“小姐日后自然知道,现在我确实不能说。我父亲还有堂兄徐燃皆不知此事,请小姐为我保密。”

“今日的事该怎样了结呢?”

“徐焕早已闻小姐大名,焕此行一是想认识一下小姐,二是感激小姐的厚意想把自己的心事说与小姐,至于今天的事还希望小姐周旋。”

郑玉萧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开言道:“徐公子的大名玉箫早已耳闻,知道公子是正人君子,我只恨自己没有早早认识您,徐公子心中之人一定胜过玉箫百倍,对于公子我不再奢望,我心中有一个愿望,想与您结为异性兄妹,不知您是否愿意?”

徐焕心中大喜,他也的确喜欢玉箫的性情举止,觉得玉箫与其父乃天壤之别。他笑着说:“太好了,我也有此意,只是不知小姐的心意与否,所以不敢妄求,今天小姐提出来可谓正合我意。我们不妨借今日之酒席,成我们兄妹之情,如何?”玉箫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到郑玉箫母亲的房里禀明了老太太,老太太虽然失望但是最终同意了。两个人随后并肩走到前院客厅里,其亲昵程度让徐燃大吃一惊,也让在座的其他人十分高兴。

“看来这喜酒是吃定了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这样想。

郑玉萧款款走到她父亲面前说:“爹呀,刚才我和明侯商量好了,我们要结拜成异性兄妹,不知您心里是否愿意?”

郑凤池大吃一惊:“怎么,你不是…”

“刚才明侯哥用易经推算过,我和明侯不利于婚姻,只利于异性兄妹。”郑小姐撒起谎来眼皮都不用眨。

“行不行啊?父亲大人。”玉箫扳着她父亲的肩膀撒起娇来。

“行、行、行,你说行就行!”郑凤池从来没有违背过女儿的意愿。

在众人的见证之下,郑玉萧向徐明侯敬酒行礼,正式结拜为异性兄妹。

……

“你真的用易经推算过?”路上徐燃问徐焕,徐焕笑而不答。

“有其父未必有其女啊!”徐焕一路感叹。

两天后,徐燃接到白崇禧的电报催他启程,徐燃带着家眷远赴广西。临走前对徐焕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快快结束学业回家。次日,徐烛又启程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报到。徐焕不再出去游山逛水,而是呆在家里陪着老父亲聊天解闷。期间仍有不少人来提亲说媒,被徐焕一一拒绝。闲暇之余,他提笔给郑玉萧写过几封信。

漫长的假期过去了,徐焕告别了老父亲,重新踏上东瀛求学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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