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还没有登录请点击:【登录】,如果您还不是本站会员请点击:【注册】成为本站会员!

自从他八岁跟着母亲回到凤鸣村,大账小账从来没有赊过,对于自己眼馋的东西,有钱就买,没有钱就不买。能做到这样的人在整个凤鸣镇只有于广源自己,这也是多少年来于广源引以自豪的让事情。而现在自己的小儿子把这份自豪彻底给泯灭了,就好像守了几十年寡的节妇突然一觉醒来,自己几十年引以为豪的节操一夜之间被人玷污了,其中的愤恨、懊恼不言而喻!

看到于广源那丧魂失魄的样子,于昭喜突然感到了害怕,他上前拉着广源的手说:“广源叔,不就是几斤西瓜吗,钱我不要了,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说完这话,于昭喜匆匆就要离开。

于广源猛地醒过神来,他撵上几步一下子拽住于昭喜,将两块银元塞进他的手里。“叔,太多了,太多了。”于昭喜挣扎着要把钱还给广源,广源一只手攥着昭喜拿钱的手,另一只手臂圈住他的腰,连拉带拽地把他送出家门口。

刚刚送走了于昭喜,前街卖硬面火烧的魏老四来到了广源家。看到广源的脸色不对,魏老四忙着嘘寒问暖。于广源本来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来对待这件事,无奈魏老四一个劲儿地询问,就把刚才的事和他说了。不说不生气,一说,广源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了。魏老四安慰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送走了魏老四,于广源一袋接一袋地抽着烟,他在等着儿子回家,他已经把一根棍子放在了门后,一旦小儿子进门就把他的腿给打瘸了!几袋烟过后,他突然想起魏老四的造访。

魏老四是个大忙人,很少串门,今天怎么过来了,过来了也没有说什么事就走了。

“不对呀?”于广源心里嘀咕,“别又是一个来要账的吧?”自从小儿子回家一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于广源拔腿向魏老四家走去。

魏老四的家在前街,他的火烧铺就在临街的厢房里。推门进屋,看到魏老四正在和老婆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他的老婆一付气呼呼的模样。

看到于广源进屋魏老四两口子立即站了起来,魏老四的老婆脸上一片讪讪之色。这更坚定了于广源的想法。

“叔,有事吗?”魏老四问。

“我没有事,我是来问你有没有事。”

“叔,你在说笑呢?”

“老四啊,别瞒我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魏老四拼命装出一付无辜的样子:“叔,真没有事。”

他的老婆在旁边憋不住了,插言道:“他爹,既然叔都来了,你就说说吧。”

魏老四勃然大怒:“闭上你的屄嘴!”看到轻易不发火的魏老四动了真怒,他的老婆红着脸出去了。

一切似乎都明了了,但是魏老四还是死活不承认。

“老四,你说不说事都已经明了,老三在你这里赊过火烧。拿过账本我看看。”

“没有,真没有。”魏老四还是一口否定。

于广源顿时火了:“老四,你赊给他火烧就不对了,怎么,你还想替他抵赖吗?我的儿子惯坏了,有你的股子在里面。以后你也别叫我叔了,咱俩一刀两断!”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老四不得不拿出账本递到广源的面前,广源接过账本一看,原来几乎每隔两三天,于昭湘就去老四家赊火烧,多则四个,少则两个。到现在为止,于昭湘在魏老四家一共赊过一百零九个硬面火烧。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啊!

于广源顿时觉得天昏地转,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魏老四,面目有点狰狞,问:“老四,这么多火烧你也敢赊给他?!”

魏老四吓坏了,嘴就有点结巴了:“老、老、老三说,是他奶奶让他这么做的,等他、他奶奶回来了就给、给他钱;还、还有宪仁家的加官一块过来赊的,我以为叔您知道这事呢。”

“好、好、好,好啊!”于广源语无伦次。他抓出一把银元,数也不数就扔在了烙火烧的鏊子上,失魂落魄地往外走。魏老四抓起银元追了出去,于广源自顾自地往家走,魏老四递给他的银元全部扔在地上。

原来他想砸断小儿子一根腿,现在他的主意变了,他想把小儿子一棍子打死!

魏老四一看形势不妙,马上叫来他的大儿子,叫他火速跑到学校告诉于昭湘,放学后不要回家了,找个地方先躲几天吧!

晌午吃饭的时候,于广源一家人迟迟不见于昭湘回家。广源媳妇李氏正要打发于昭雪去学校里找他,于广源冷冷地说:“不用找了,他死了。”李氏埋怨道:“他爹,孩子是不好,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咒他呀?”

于广源知道有人给儿子透漏了消息,就对李氏说:“他自己做的事被我知道了,他不会回家了,吃饭吧。”

但是没有人能吃得下饭去,包括于昭秦的两个儿子也隐隐感觉到家里气氛的凝重,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李氏看到孙子眼里那惊恐无助的眼神一下子心酸起来,她一手搂住一个,眼泪扑簌簌流下来。于昭雪随之抽泣起来。

于广源又气又恨,心烦意乱,他扔下饭碗走到场院里来回转圈。

到晚饭时候了,于昭湘仍然没有回家。这一下,李氏和女儿真急了,她们两个人哪里还吃得下饭,挨家挨户凡是儿子可能去的人家问了个遍,没有!娘俩不舍弃,叫上两个觅汉陪同着来到村后的墓田里寻找,边找边喊他的名字,一直找到亥时还没有找到。觅汉安慰道:“婶子,老三可能跑到亲戚家去了,明天再上亲戚家看看吧。”

李氏恍然大悟,她和女儿回到家里,囫囵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派人分头去各个亲戚家寻找。

一天下来,一无所获!

李氏的精神一下子垮了!她的眼窝陷了下去,头发因为不顾得梳洗散乱不堪,一口干粮也吃不下,到了第三天,人就有点魔怔了。

她的样子吓坏了于昭雪和昭秦的两个儿子,也吓坏了于广源,怒气未消的他只好打点精神安慰妻子:“你瞎急什么,他有可能去省城找他奶奶去了。”

李氏幽幽地说:“我的儿子我知道,打死他他也不会去找他奶奶。”其实于广源也知道他儿子不会去找他奶奶,他只不过是安慰妻子而已。

整个于家被一种沉闷甚至悲哀的气氛所笼罩,这是于广源始料不及的。这时候,连他都盼着小儿子回来了。

他知道儿子和宪仁家的加官要好,于是信步朝着宪仁家走去。

还没有进入大门口,就听见了加官杀猪般的嚎叫和他奶奶不出人声的嘶喊。

推门进院,看到宪仁的继母站在屋门口拼命地想进屋,宪仁的妻子周氏一边拦着她不让她进去,一边不停地劝着什么。加官一声接一声的嚎叫从正屋里传出来,一声声无疑是往他奶奶心上戳刀子。加官的嚎叫声、宪仁的怒骂声和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再加上李氏的嘶喊,场面异常混乱和恐怖。

看到于广源进来,李氏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颤微微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广源的手说:“叔啊,救救我孙子吧!”

广源的脸腾地红了,——虽然李氏的岁数和母亲相仿,但是他们之间毕竟是叔公公和侄媳妇的关系。他抽出手来询问周氏,才知道加官在崔家肉店赊了很多熟肉被宪仁知道了,不用问,自己的儿子赊得肯定不会比加官少。难怪他的素食政策对他不起一点作用。

看到于广源无动于衷,李氏绝望了,他挣扎着想用头去撞屋门,周氏死死地抱住她。加官的嚎叫声不停地传出来,老太太终于崩溃了,她身子一歪倒在了周氏的怀里。广源对着屋里喊道:“老大啊,你娘晕过去了!”

话音刚落,孟宪仁一个箭步从屋里奔出来,和周氏两个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足有一刻钟的功夫,李氏才缓过气来。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拐杖要和宪仁拼命。周氏忍不住了,她冷冷地对婆婆说:“娘,你不用加官养老,我们两个还指望他呢!”这句话如醍醐灌顶,李氏立即没有了脾气。

广源知道,今天也不必问加官什么了。宪仁出来送他的时候,他嘱咐宪仁,等加官安静下来,问一问他自己的儿子到底去了哪里。

广源回到家,装了几块大洋来到崔富贵的家里,崔富贵两口子如同接天神一般把广源迎进正厅,然后拿烟、泡茶,忙得不亦说乎。

于广源哪有抽烟喝茶的闲心啊,他单刀直入问崔富贵:“富贵,我家三儿的账在哪呢?”

崔富贵见问,知道于广源已经对这件事了然于胸了,但是他还是想客套几句:“就几斤肉的事,记什么账啊?”

于广源没有心绪和他客套,冷着脸说:“我今天来是给儿子打饥荒的,过了今天什么账我也不认了,富贵,你就实话实说吧。”

崔富贵只好拿出账本给于广源看,好家伙,光猪蹄子就有八十多斤,另外还有熟猪下水若干。

要搁在前几天,这笔账非把广源气得七窍生烟不可,但是前面的西瓜和火烧已经起到了免疫的作用,广源虽然生气,最终没有被气疯。

算下崔家的账,于广源回到家里。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场院里的两个觅汉和老吴也加入了寻找于昭湘的队伍,许多村民也加入了找寻的队伍。到半夜的时候,广源媳妇、于昭雪和两个觅汉回来了,一无所获!老吴还在村后的荒野里寻找,嘴里不停地喊着什么。

于家老老少少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就是中秋节,这个中秋节看来注定要难过。

中秋节那天,凤鸣村几乎全村人都出动了,人们放下手里的农活纷纷来到村外,到处寻找于广源的三儿子,旮旮旯旯都找遍了,连兔子窝人们也忘不了去看上两眼。

于广源心烦意乱,他虽然生着儿子的气,恨不能儿子死在外面,但是家里其他人却悲恸之至,一股悲哀的气氛笼罩在这个家庭中。这种气氛在他的记忆中只出现过一次,那就是他父母双亡的时候。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于是在中秋节那天下午,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家门。

街上很少见到人,因为所有的闲人都帮着于家找孩子去了,整个凤鸣村显得冷冷清清,没有半点节日的样子。于广源出了大门口,走进向北去的一个胡同,他准备去村后看一看。

刚走出胡同口就听后面有人喊:“老爷爷,老爷爷!”广源猛一回头,看到宪仁的小儿子加官一瘸一拐地在后面叫喊。广源止住脚步,看到加官一颠一颠地连走带跑递过来了,十分可笑。

但是于广源却没有笑的心情。加官一近前,广源就问:“加官,咋了?”

加官因为走得急,身上的伤痛复发,疼得他呲牙咧嘴,他气喘吁吁地对于广源说:“我三爷爷可能在侯爷坟里面。”

《河阳县志》记载:河阳故城位于河阳县凤鸣镇凤鸣村,西汉时为河阳侯国,在今河阳县城东六十里。西汉末置县,成帝封淮阳王孙刘炳为河阳侯。隋大业末废县。该城遗址南北长六百余步,东西宽四百余步,现凤鸣村座落其上,至今在该地发现汉代的砖瓦残片。

河阳侯在封地只延续三代就被剥夺了侯爵,只有第一任河阳侯刘炳葬在封地,其坟墓在凤鸣村东北角上。巨大的封土堆曾经像一座小山矗立在凤鸣山前,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对于侯爷的敬畏一日淡似一日,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村民在侯爷的头顶上动土。

凤鸣村几乎家家养猪,“养猪图攒粪,挣钱是枉然”。村人从坡里把土或者车拉或者手推运回家晒干垫在猪圈里,土跟猪屎猪尿混合就成了大粪——这是凤鸣村人最主要的肥料来源。坡里无主的闲地就是人们的取土场,侯爷墓这个巨大的封土堆更是一个极好的取土场。封土堆一年比一年小,逐渐地,沙石混合的墓顶露了出来。

大清朝刚刚谢幕的那一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两声巨大的声响把整个凤鸣镇人从睡梦中惊醒,懵懵懂懂的人们战战兢兢地躲在家里,心里七上八下,仿佛在等待着一个不可预知的灾难的降临。然而巨大的声响只响了两声,整个村庄又归于一片静寂。

第二天,人们在村东北角的侯爷坟上发现了两个大洞,这两个大洞深不见底,即使村里胆量最大的村民也不敢下到洞底一看究竟。村里的明白人知道这是有人盗了侯爷墓。

春节看书天天乐,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1月31日到2月15日)

biquge42.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