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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侯的岳父藤原先生在接到徐明侯的信后,偕同夫人日夜兼程最终在外孙满月的前一天来到了河阳县城。

虽然以徐家的威望,藤原先生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然而河阳县长朱玉珂早已接到上面的指示,要求河阳的保安大队全部出动确保藤原先生的安全。

徐烛已经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在徐添父子的活动下当上了保安队中队长。由他亲自带人充当藤原先生和夫人的护卫,徐明侯很放心。

藤原先生这次来不仅带来了许多玩物和衣服,而且带来了徐明侯的硕士毕业证书。亲家相得、翁婿相得,所以徐府上下一团和气、一片喜气。

徐明侯喜得贵子的消息,徐添没打算张扬,然而藤原先生的到来使得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满月那天,来徐家贺喜的人又远远超过了预期的人数,徐府上下又是好一阵忙活。

藤原先生和夫人在喝了自己外孙的满月酒后第三天清晨离开的河阳县城。临别时,藤原依依和母亲双手相握,恋恋不舍,无语凝泣,其情其景使得藤原先生也眼中含泪。徐明侯亲自开车把岳父母送到青岛,为了保险起见,徐烛带着两个军士相随。藤原先生有几个老朋友在青岛经商,所以他决定在青岛盘桓一二日。明侯本打算陪着岳父岳母逛一逛青岛,但是被岳父母谢绝了。

徐明侯和徐烛于是立即驱车往回赶,傍晚回到徐府,刚进大门口,就见老管家急匆匆跑过来说:“少爷,有贵客到。”

徐明侯二话不说,直奔怡怡堂。

怡怡堂原来是徐翻和徐羽的书画室,自兄弟俩相继过世之后,怡怡堂就成了徐府招待贵客的地方,一般的客人是无缘到那个地方去的。河阳县人都把能否在怡怡堂喝杯茶当做与徐家交情深浅的标志。

来到怡怡堂的正厅,徐明侯看见父亲正陪着两个人在喝茶。看到徐明侯进屋,两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徐添赶紧把他们俩拽回到座位上。

徐添先指着年龄较大的那个人问徐明侯:“焕儿,还认得这个人否?”徐明侯略一打量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猛然想了起来,他快步走到这个人跟前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说道:“徐焕见过郭叔叔!”

这个老头看起来有六十上下的年纪,个子不高,身体削瘦,上唇留着一抹一字形的胡须,头发斑白但是根根直立,眼睛里透漏出一股倔强、犀利的目光。徐明侯就是通过这双眼睛认出来面前这个人就是当年的河阳县令郭奉孝。

郭奉孝看到徐明侯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心中一阵激动,眼里竟然有泪光莹然。他双手搀着徐明侯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不等徐添介绍,他就指着另一个客人对徐明侯说道:“这是舍侄郭汝信。”

他的口气虽淡,但是徐明侯却是暗暗心惊,他试探着问郭奉孝:“是新二军军长,东北保安副司令之郭将军吗?”

不等郭奉孝回答,郭汝信拱手对着徐明侯笑着说:“久仰明侯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

郭汝信,字明卿,四十出头。郭家是落霞县的望族,家风甚正,因为父母健在,郭汝信没有蓄须,所以下巴刮得铁青,国字脸,丹凤眼,头发向后梳着,一丝不乱。因为时近冬天,他穿一身藏青色长袍,显得温文尔雅,不像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倒像一位商界的名流。

郭汝信自速成随营学堂步兵科毕业以来,历任排长、营长、团长、旅长、军长,他一向以治军严厉著称,所到之处,名声很正。对于这些,徐明侯早已心知肚明。

两人客套一番后就座,徐明侯下手作陪。

“你们两个兄弟相称就行。”看到郭汝信和徐明侯相互客气,郭奉孝下命令似的对两个人说。

郭汝信马上改口道:“贤弟,你难道想龙隐一生不成?”明侯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郭奉孝递一个眼色给徐添,徐添会意,对徐明侯道:“焕儿,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大丈夫当志在四方,明卿的厚意不可再违啊!徐烛在河阳,你无须多虑家人的安全。”徐明侯听父亲如此说,只好开言道:“焕并非偷懒之人,之所以屡次拒绝明卿兄的美意,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自感才疏学浅,恐不能胜任驱驰,让明卿兄落不智之名;二是觉得东北远离家乡,委实难以放心前往。但是焕深感郭兄厚意,此生不从戎则罢,从戎必投贵部。”

话说到这个份上,郭汝信和郭奉孝皆无言以对。

因为已是傍晚,徐添苦留郭奉孝叔侄留宿徐府畅叙。但是郭汝信因为有要务在身,不得不连夜返回郭家庄。

冬去春来,于广源终于度过了令他焦头烂额的一年,尽管于昭湘在“失踪”之后又做了几件让他生气的事,尽管小儿子在一年之内给自己糟蹋了不计其数的钱,但是不平凡的一年终于还是过去了。

于广源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又见到了徐明侯,那是自己的准女婿徐均来看丈人丈母的时候。

在整个河阳县境内,姑爷在一年之内最少要看望丈人丈母三次:春节、清明、八月十五。

去年,徐均清明节前一天来看望广源两口子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今年在同一个时间里竟然是徐明侯陪着,这使得广源夫妻两个有点手忙脚乱。于广源一边忙着打发两个觅汉去集上买鸡鸭鱼肉,一边又忙着遍请镇上有头脸的人来陪客,但是这一切统统被徐明侯制止了。

“韶闻在哪里呢?”徐明侯问于广源的这句话把于广源问糊涂了,他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小儿子于昭湘的字是韶闻来着。他急忙打发人去叫小儿子回家。

其时于昭湘正在后山上下夹子,老吴在旁边给他打下手。

昨天傍晚于昭湘就下好了十几个套子,今天集义小学放假,他一早起来叫上老吴来到凤鸣岭,先把套子起下来。运气不错,十几个套子中有两个套子套住了兔子,他把两个兔子装进羊皮袋让老吴背着,两个人又去后山下夹子。

下完夹子,于昭湘和老吴坐在地坎上休息,忽见年纪小的觅汉商怀德跑得满头大汗过来了,一边跑一边喊道:“老三,老三,老爷让你回家!”

于昭湘看着跑到脸前的商怀德,狠狠地瞅了他一眼,说:“跑什么,就像死了俩爹似的。”

商怀德陪着笑,气喘吁吁地说:“徐少爷来了,要见你。”

“他要见我,你着什么急,叫他上这儿见我。”商怀德无言以对,只好站在那里讪讪地笑。

约莫过了两袋烟的工夫,于昭湘站起来,和老吴进了果园里收夹子,三十多张夹子上大多数有了收获。所捕获的鸟儿中以三三子鸡居多。三三子鸡是对一种鸟的俗称,因为每个鸟的重量大约在三大两和四大两之间,所以在河阳,人们习惯把这种鸟叫三三子鸡。

于昭湘把羊皮袋里的两个兔子拿出来,把捕获的鸟儿放进去,然后把羊皮袋以及夹子套子统统挂在商怀德的肩上,让老吴提溜着两个兔子,说了声:“走。”自顾自地往家走去。

走下凤腹埠,三个人沿着羊肠小道前行,走过一个低洼地。这里是一个乱坟岗子,附近几个村里夭折了的孩子都扔在这里任野狗撕咬净尽。此时,几只野狗在撕咬着一个死孩子。

凤鸣镇一直相信一个传说,那就是死了的孩子必须让狗吃掉,如果没有被狗吃掉,孩子的母亲就不会再怀孕。那时的孩子,平平常常的四六风就会要了小命,更不要说别的疑难杂症了。在整个凤鸣镇,没有死过一个孩子的家庭几乎没有,广源媳妇李氏一共生养了六个子女,活下来的是四个,这就算成活率高的了。有一户姓羊的人家,一共生过九个孩子,结果一个也没有养活,奇怪的是这几个孩子都死于同一种病症,或者几个月,或者几年,活蹦乱跳的孩子突然得了一种怪病——身体渐渐发黄——最终不治身亡。最后一个孩子死的时候,尸体上散发出一种臭味,没有一只狗愿意吃!孩子的母亲没有办法,自己把孩子架在火上烤熟以此吸引野狗来吃!狗把孩子吃光了,孩子的母亲也疯了!

看着野狗在抢食死孩子,于昭湘突然来了气,他拿起一块大石头,朝着一只野狗扔了过去,石头正好砸在狗的屁股上。这只野狗狂叫一声,在原地蹦了一个高。然而野狗没有像寻常的狗那样马上逃跑,相反,它看清了拿石头砸它的人后,朝着于昭湘就猛扑过来!

因为经常吃死孩子肉,这只狗体型庞大,两眼血红。看看野狗快要扑到于昭湘面前,商怀德吓得惊叫起来,他抡起羊皮袋子准备砸向狗头,于昭湘也早已经把另一块大石头拿在手里,只等着野狗靠近。

这只野狗看来被激怒了,它丝毫没有惧怕于昭湘手里的大石头,也不惧怕在它前面是三个人,它嘴里低吼着,不顾死活地扑到于昭湘的面前。于昭湘双手举起石头,朝着狗头狠狠地砸下去。然而,石头落地,野狗却机敏地躲开了,只是愣了一愣的野狗随即扑上前来对着于昭湘的大腿就要下嘴!

于昭湘抬起右脚正想踢向这只发了疯似的野狗,但是他的右脚刚刚抬起来,就见这只野狗嗷叫着在地下蹦了一个高,接着就躺在了地下,浑身抽搐了一阵,死了!

于昭湘还没有看明白怎么回事,但是身后的商怀德却看得清清楚楚:站在于昭湘旁边靠后一点的老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狗嘴即将咬到于昭湘腿上的时候用右脚准确无误地踢到了野狗的下颌上,狗的上下两排牙瞬间把伸出口外的舌头咬了一个对穿!野狗蹦着使劲想把舌头从牙齿上抖搂下来,然而徒劳无功,野狗最终闭气而死!

于昭湘盯着老吴足足两分钟,把老吴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他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两只手不停地在搓。

老吴用套兔子的铁丝把狗的四只爪子绑到一起,然后从路边的灌木丛中找到一棵手脖子粗细的小杨树一撅而断,稍一修理就成了一个扁担,他和商怀德一前一后,抬着野狗继续往家赶。于昭湘从老吴手里拿过那两只野兔,一手一个提溜着跟在他们后面。

一路之上,于昭湘犯了疑忌:自己平时无论夹鸟还是套兔子都收获不大,今天徐明侯一来,就满载而归了,而且还多了一只肥狗,这小子,挺有口福啊!自己的心中对于徐明侯有了三分好感。

到家之后,他先到场院屋,指挥两个觅汉和老吴收拾猎物,然后来到家里,在后院的客厅里,他见到了徐均和徐明侯。一开始他以为只有徐明侯一个人来的,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夫也来了。其实对于徐明侯他只是耳闻,却从未见过面,那次徐明侯来给广源过生日的时候,还没等见着徐明侯的时候,他就酩酊大醉了。

“回来了,老三。”看到于昭湘进门,徐均站起来先和他打招呼。

于昭湘“嗯”了一声就坐在了凳子上。坐在他对面的于广源呵斥他道:“一点礼数也没有,见了你明侯叔连个招呼也不打!?”于广源的脸上颇有些挂不住。然而徐明侯却若无其事地问于昭湘:“今天收获颇丰吧,老三?”

徐明侯原本称呼于昭湘的字“韶闻”来着,但是面对这么个野性未除的少年,称呼他的字好像有点虚伪,所以话到嘴边他对于昭湘换了称呼。

徐明侯的话好像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使得于昭湘想起了今天的意外收获,他咧嘴一笑,回答道:“托明侯的福,还行。”

听于昭湘称徐明侯的字,于广源的面子上更下不来了,撇开世交不论,就目前来说,自己的准女婿就坐在旁边,从这个角度上说,于昭湘也得称徐明侯为叔。他的脸一下子阴下来,他噌地站了起来训斥小儿子道:“明侯也是你能叫的吗?”

徐明侯赶紧站起来打圆场,笑着说:“听到老三称我明侯,倍感亲切。”

因为徐明侯没有让于广源找陪客,所以于广源只是把邻居韩晋叫过来作陪。韩晋看到这个场面,也站起来对徐明侯说道:“明侯叔,老三从小只会叫奶奶和姑姑,其他的一概不会,到现在为止,一句爹娘也没有叫过。”其实论年龄韩晋还比徐明侯大,然而坐在于广源的家里,韩晋就从于广源这儿论了,在于昭湘回来之前,韩晋和徐明侯客套了很长时间了。

韩晋的话是实话,他的话给于广源圆了面子,于广源不再计较儿子的称呼。

时近正午,广源媳妇李氏从前院过来问丈夫是不是可以上菜了,广源说:“上吧。”然后对着儿子一声令下:“还不去端菜!?”于昭湘起身跟着母亲走了。

望着于昭湘的背影,韩晋对于广源说:“表叔,别看老三惹你生气,可是没有碍着你又训又打啊。”

他的话让一向腼腆的徐均也笑了,徐明侯更是笑出了声,原本板着脸的于广源也有了笑模样。

是啊,儿子虽然时时惹得自己生气,但是对于自己的打骂,他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打得最狠的一次足足让于昭湘在炕上躺了一星期!就这样的愣头青,别人谁敢动他。单凭这一点,于广源觉得自己的儿子并非不可救药。

菜端上来了,因为徐明侯不让于广源出去买菜,所以席面看起来有点单薄,只有一个清炖小公鸡还算过得去。于广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徐明侯客气道:“太寒酸了,不成敬意。”

“哪里哪里,今天能见到老三就是最好的菜肴。”徐明侯笑着说。他的话引得徐均和韩晋笑了。

五个人在八仙桌上团团就坐,徐明侯做了主客,徐均做副客,韩晋在下手倒水上酒,酒是刚刚从崔家打来的。

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也落了座,于广源举杯对徐明侯说:“酒淡菜薄,不成敬意,请满饮此杯。”徐明侯不再客套,依言喝干杯中酒,下面的人依次都喝了。

刚刚放下酒杯的于昭湘皱着眉头小声对相邻的韩晋说:“君子之交淡如何?”韩晋笑着回道:“北方壬癸已调和。”

于广源岁数大了,耳朵有点背,没有听清他们两个在嘀咕什么,但是徐明侯和徐均却是听得明明白白。徐明侯和徐均当然知道这是在说酒里掺了水了,却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用隐语说出来。徐明侯一杯酒下肚就知道酒里掺水太多,但是他并不道破这事,没想到于昭湘却说了出来。

于广源没有喝酒的习惯,所以对于酒的好坏没有明确的判断。听到小儿子和韩晋在嘀咕,他瞪了儿子一眼。于昭湘此时却是怒上眉梢,他站起来刚想向外走,被韩晋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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