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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半梦半醒中翻过身,忽然察觉到身边床垫不自然地凹陷着。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情报人员,泰伦在瞬间了唤醒自己的意识,睁开双眼。

然后看到科尔蒂娜挤在自己枕边,以一个毫不设防的蜷缩的姿态睡着。贝克兰德昏暗的阳光透过未拉紧的窗帘挤入这个狭小房间,在她裸/露的臂膀与肩颈处投下边缘暧昧的暖色。

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轮廓柔和的眉眼。他们靠得太近,泰伦的鼻尖萦绕着淡淡馨香。他放在身侧的手臂挪动了一下,似乎想要伸手将科尔蒂娜拉近一些、拥入怀中。

然而伸出的手在空中停滞了数秒,却没能落到她身上,只是按在床边,帮助泰伦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随着泰伦的动作,不够厚实的床垫咯吱作响,惊醒了科尔蒂娜。她睡眼朦胧地抬起手拨开挡在额前的发丝,注视着泰伦背对自己翻身下床,动作匆忙地抓起床头柜上叠放整齐的衬衣披在身上。

“不要再跑到我的床上来。”

“嗯……”少了一人的床铺顿显宽敞,科尔蒂娜放肆地舒展开身体,往床中央挪了挪,不以为意地回答道,“可是我很怕黑呀。”

泰伦系纽扣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听到身后魔女偷笑的声音:“开玩笑的。”

不等他回答,她又用两人都能听清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以前我们不是经常挤在一起睡觉吗?你怕什么。”

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衣衫不整地跑到我床上……为了避免无意义的拌嘴,泰伦理智地咽下吐槽,收拾好着装后留下一句“快点下来吃早餐”便离开房间。

被独自留下的科尔蒂娜倍感无趣地在床上翻滚两圈,却也睡不着了,索性衣衫不整地起身,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

她很久没有回来过,但房间仍是她熟悉的模样。作为一名中尉,泰伦在军情九处的薪水绝对不低,却迟迟没有换掉这些旧家具。那张靠墙摆放的书桌上甚至残留着他小时候调皮,用圆规尖端刻下的小狗图案。

科尔蒂娜指腹抚过凹凸不平的刻痕和开翘的漆皮,坐在这张宽大到能容纳两人并排使用的书桌前,随手从抽屉里取出了一面巴掌大的梳妆镜和一只小小的玻璃瓶。

她拔开瓶塞,将玻璃瓶中为数不多的黑色粘稠液体均匀地抹在了镜子上。

随着镜面被涂满,房间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些许,连侥幸钻入的一缕阳光都变得苍白起来。

而仅着一身轻薄睡裙的科尔蒂娜并未受到影响,只是在看到镜面上反射出丝缕紫黑色的诡异光线后,便恭敬地低下头。

紫黑色的光线摇曳凝聚之间形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像,仿佛有人正在镜子背后窥探。一道飘渺失真的声音从镜面后传出,嘶哑询问道:“任务进展如何?”

“很顺利。”科尔蒂娜低声回应道,“来自军情九处和贵族方面的情报都证实,鲁恩王室方面虽然有关注弗萨克局势,但哥温顿六世手腕软弱,无法制衡军方内部的各个派系,新党与旧贵族在议会上相互倾轧,暂时没有干涉弗萨克内政的能力。同时黑夜教会与风暴教会的精锐力量仍在南大陆执行任务,短时间内无力影响弗萨克局势。”

“很好,”镜中人影略微颔首,给出了新的指示,“继续潜伏,抓住任何可以挑起鲁恩统治阶层内斗的机会,用政治上的纷争消耗他们的注意力,为我们在弗萨克的行动争取更多时间。”

顿了顿,镜中人又含笑说道:“这次任务结束后,你将成为教派在贝克兰德的负责人,晋升序列五的魔药已经为你准备好,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的期待。”

镜面之外,科尔蒂娜难掩激动地抬起头,紫眸中闪动着克制的渴求。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会令所有男性神魂颠倒的明艳笑容:“感谢您的赏识,‘黑之圣女’阁下,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短暂的交流结束,她挥手令黑色火焰吞没空玻璃瓶与镜面上附着的粘稠液体,脸上的微笑迅速地消失了。随手将镜子丢回抽屉,科尔蒂娜起身在盥洗室整理好了自己,这才施施然下楼去。

早已坐在餐桌边的泰伦为她斟好一杯咖啡,加了比正常量多得多的奶油。

刚刚在楼上发生的隐秘交流没有逃出这位序列八“治安官”的感知,毕竟在自己的“辖区”内,他们很容易感知到邪恶、堕落的力量。他将装有煎蛋的盘子推向在对面落座的科尔蒂娜,平静地问道:“没有被怀疑吧?”

银光闪闪的刀叉切开白嫩煎蛋,半凝固的蛋黄从切口溢出。科尔蒂娜摆弄着餐具,漫不经心地说道:“或许。呵,魔女教派在贝克兰德的暗桩肯定不止我一个……不过,我们无需在意这些。”

她将半只煎蛋叉入自己的盘子中,声线冷淡下来:“只要复仇成功,我们随时可以离开,开始全新的生活。有了封印物‘1-098’,即便是魔女教派也无法找到我们的踪迹。”

泰伦不置可否地咽下口中食物,听到科尔蒂娜继续安排道:“记得派些线人,关注一下那个道格拉斯的行动。”

“你在担心他向教会泄密吗?”

“不,他承担不起被教会怀疑的后果,有关‘大雾霾’的指控足以让他上宗教法庭。”魔女轻咬了一口沾着蛋液的吐司边缘,嗓音有些含糊地回答,“但我不相信他的忠诚。他很有可能在暗中与温克尔.艾因霍恩达成某些交易,但只要线索足够,他就没有用了。到时候……”

“到时候我来处理。”泰伦了然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用餐时光便陷入了一种和谐的静默,只有贝克兰德难得的阳光透过凸肚窗静静洒落。

今天的贝克兰德未免天气太好。这对于血族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安托尼亚直到走进教堂内部时才长出一口气。他腋下夹着厚厚讲义,顺着暗藏的阶梯向下,走进阴凉舒适的资料室。

迎接他的是桌上高高摞起的书籍,和从这堆书籍后面探出脑袋和自己打招呼的道格拉斯。

安托尼亚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毛,绕过书堆,在同僚右手边的位置落座:“午安,自从课程结束后很少看到你这么热爱学习的样子了。”

回忆起几个月高强度的语言课程,道格拉斯有些牙痛似的咧了咧嘴。他瞟了一眼安托尼亚放在桌面的那堆东西,把手中书合上,问道:“又有作业需要批改了?抱歉,这次恐怕帮不了你,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作为贝克兰德大学的客座教授,安托尼亚开设了两门选修课,经常有学生交上来的作业,他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委托道格拉斯帮自己批阅一部分,以每份二分之一便士的价格。

这一般是助教的工作,而大学内担任助教的通常是系里出色的学生。教授们不会让学生白干活,根本不缺钱的安托尼亚也不至于薅同事羊毛,于是道格拉斯先前靠着兼职批改作业小赚了一笔外快。

“我知道,你这两天要配合军情九处的行动……嗯?”安托尼亚慢吞吞地掏出墨水瓶和钢笔,在挪动桌上书籍给自己腾地方时无意瞄了一眼书名,“《第四纪贵族纹章学》,你看这个做什么?”

“个人兴趣而已。”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里的书都是有关第四纪历史的。安托尼亚眉头微皱,又抽出几本翻开,发现所有书籍都只是世俗方面的考证而不涉及非凡密闻,表情才舒展开来。

把他这番动作看到眼里的道格拉斯则感到微妙的于心不忍。他要查关于阿蒙的资料,自然不会放过教会这个现成的资源库,但又必须做出掩饰,不让旁人发现自己的意图,于是故意选了几本内容在安全线以内的书籍装样子。

不过我撒谎是不是越来越熟练了……骗朋友可比骗陌生人难多了。他脑筋一转,放下手里的厚厚古书,对着安托尼亚挤了挤眼睛:“咳……其实上一句是骗你的。”

年轻血族抬起猩红的双眸凝望着他,而道格拉斯则摊摊手,面不改色地道:“和任务有关,但军情九处那边有保密要求,我不能直接告诉你而已。简单来说,之后我可能会接触到第四纪的古物,所以提前给自己补补课。”

三句话里有一句真话,至少真话的比例从零提升到了百分之三十三点三……第四纪古老家族的后裔也是古物,嗯,在教会里阿蒙应该听不到……道格拉斯腹诽着看到安托尼亚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说法表示接受。

“第四纪在历史上还有很多谜团,那是个非凡鼎盛的时代,你一定要小心。”不仅如此,好心的血族还给出了更进一步的建议,“遇到意外时不要犹豫,立刻跑就对了。”

……完蛋,现在我的良心更痛了。道格拉斯有些哭笑不得地推开那些几乎占据整张桌面的书籍,舒展身体趴在了桌面上,放松地开着玩笑:“难道不是应该献出生命,保护群众?”

“因为序列9大概做不到……”

“……一定要找个这么现实的理由吗!”

安托尼亚边把讲义夹里需要批改的作业抽出来,边顺手揉了揉同事的脑瓜顶,十分自然地说道:“不过需要援助的话,我记得巴托里男爵有布置影蝠在你身边,你随时可以呼叫我们。”

道格拉斯干笑两声,真情实感地回应道:“谢谢,但我希望这种事情永远不要发生。”

看来巴托里男爵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影蝠被阿蒙薅走了,真不知道阿蒙怎么做到的,高序列恐怖如斯……

有些讽刺的是,他的行动居然因此变得无比自由,可以规避教会的监视正大光明地收集罗塞尔日记和寻找老乡,而不用费心编造借口。

虽说这本质上是用一个大的谎言来掩盖无数小的谎言……并且这局面完全依靠来历和目的不明的阿蒙来维持。道格拉斯完全有理由相信阿蒙比教会难对付一万倍。

就冲阿蒙招呼不打强行上门还差点绑了一条街的人质,这能是好人吗这,要了命了。

“不过对我而言,事情突然变得简单了……要找温克尔.艾因霍恩,我只需要去东区的酒吧和地下聚会发布委托,用英文广泛地把消息传播出去就好。运气好的话,还可能钓上其他潜在的老乡。”

这个世界虽然也使用字母文字,甚至也有26个字母,但书写方式和单词构成与地球的英文大相径庭,不必担心消息的泄露。

发愁归发愁,道格拉斯梳理着眼下情况,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手上的牌变得好打了一些。温克尔可是序列六的非凡者,在非凡衰退的第五纪绝对算是强者。如果能获得她的助力,解除科尔蒂娜的威胁还是相对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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