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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集和平原的保安队不管吗?”于昭湘进一步摸底。

“这些人一不和平民过不去,二不和官府为敌,对于他们,县里的老爷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年冬天围剿了一回,不过是走了走样子,连皮毛都没有碰着!”

“本打算明天进山打兔子,看样子不敢去了?”李琪试探着问陈姓汉子。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没敢去过。”说着说着话,陈姓汉子的酒劲上来了,他有点醉意朦胧想睡觉,就告辞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于昭湘和李琪动身继续向南走,临走的时候,于昭湘给陈姓汉子扔下一块大洋。

半头晌的时候,他们两个来到跑马山北麓,两个人向山上的郁郁葱葱的松树林里望了望,然后把两只土枪藏在山路边的灌木丛中,顺着小路继续向前走。

走了大约有五里路远,只听旁边树林里响起一声唿哨,接着从里面窜出七八个人来。

“哪里来的勾子(外人)?”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近前问。

李琪抢在于昭湘前面回答道:“凤鸣孟老大特意派我们拜访当家的。”

“哦,原来是送肉的。我们当家的说了,对孟老大家的客人要以礼相迎,但是套路还是要走的,来人,给贵客上罩子。”

话音刚落,立即上来两个小喽啰,对着两人上上下下搜了一遍,然后摸出两块黑布,利索地把两个人的眼给蒙上了。

“上线(上路)喽——”小头目一声吆喝,几个人领着于昭湘和李琪往山里而去。

其实走了不过半个钟头,然而在于昭湘觉得好像过了一天。他从来没有蒙着眼睛走过路,感觉别扭极了。

大约在半山腰,一群人停下来。只听小头目好像对一个人汇报说:“掌柜的,送肉的到了。”

于昭湘就听一个人训斥道:“混账东西!怎么给贵客上罩子,还不解开?”

于昭湘心里暗骂:“操你娘的,不是你要给上的吗?”恨不能一脚踹死这个人。

蒙眼布一撤,于昭湘顿时舒服不少.

他没有去打量眼前的头目,而是用眼睛朝着旁边一扫,发现这里是半山腰的一块平地,四周长满了松树和刺槐这类的树木,一间茅草屋坐落在山腰上,南面是山崖,东西两面是陡峭的山谷,只有北面有一条崎岖的山路通往这里。

如果在这里驻守一支土匪并且粮草丰足的话足以让那些保安队员们头疼不已,于昭湘心里想。

看到于昭湘东张西望,没把自己当回事,掌柜的火了,冷冷地对于昭湘说道:“年轻人,你知道今天是干什么来了吗?不是让你游山逛水来了!”

于昭湘拿眼一瞅眼前这个掌柜的,虽然五大三粗,但是浑身长满赘肉,立即判断出可以用几分钟把他拿下。

说来也怪,于昭湘几乎见到每一个陌生人都会在心里权衡一下:是不是打得过他,用多长时间把他制服,怎样把他制服,就像刽子手喜欢瞅人家的脖子一样。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有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看到于昭湘不拿正眼看他,这个头目更加生气,他红着脸吼道:“把货拿出来吧?!”

于昭湘鄙夷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这个家伙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他掏出盒子枪,对着旁边的喽啰们喊一声:“把他们捆起来,这些人是诈和。”

小喽啰们一声喊叫就要上前动手,李琪赶紧打圆场道:“掌柜的,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少东家年轻没有经过这些事,但是买卖买卖,总得先让我们看看货吧?俗话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嘛。”

于昭湘心里暗骂李琪:“他娘的小李子,你干脆说我不懂事算了。”

“不行,先交钱后看货。”

“先看货后交钱!”于昭湘寸步不让。

“他娘的,见过大胆的,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你小子是哪个裤裆漏出来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于昭湘不怒反笑,他向前走了几步,笑着对眼前的头目说道:“过来,让我告诉你。”

话音刚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一步一只手抓住头目的手腕猛地往身边一拉,对方猝不及防被他拉到怀里,然后于昭湘用左胳膊死死地箍住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早已夺过盒子枪顶在他的脑袋上!

事出突然,这一连串的动作眨眼之间就完成了,所有的小喽啰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当地不知所措。

这个头目吓得面如土色,一声不吭。

几乎和于昭湘同时,李琪也把带路头目的枪夺过来。枪一到手先对着旁边的松树“砰”地开了一枪,一只麻雀应声而落!

“都别动,谁动我就打死他!”所有的十几个人立即噤若寒蝉!

于昭湘对李琪使个眼色,刚要采取下一步的行动,就听山崖下的茅屋里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哈,果然是你,老三!”

随着笑声,一个身穿黑丝上褂、白色绸裤、脚蹬千层底布鞋的年轻人从茅屋里踱出来,腰上一左一右插着两把盒子炮。

于昭湘冷眼打量这个人,只见他长脸、长发、白净、上唇留着两撇胡子。

于昭湘已经认出眼前的这个人,尽管他的心里十分吃惊但是尽量克制不露声色。

这个人张开双臂径直朝着于昭湘走过来,看样子想和于昭湘拥抱,但是走到离于昭湘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于昭湘脸上依然严霜满面!

他尴尬地朝着于昭湘笑笑说:“怎么,老三?连我也不认得了!?”

“认得,但是我做事一向有个套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鱼儿不下网。”

这个年轻人苦笑了一下,接着朝着茅屋喊道:“出来吧,加官。”

话音刚落,只见加官笑嘻嘻地从茅屋里出来,大声对于昭湘说:“三爷爷,一家人,一家人,我好着呢!”

边说话边跑到于昭湘的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就像失散多日的孩子突然见到爹娘的样子。

“这回相信了吧,老三?”

于昭湘见到加官,松开胳膊。

这个头目被于昭湘勒得差点背过气去,刚一松开他,他就蹲在地上大口喘粗气。于昭湘把枪丢还给他,他拿起枪羞愧满面地退到这个年轻人的身后。

这个年轻人笑着调侃道:“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凤鸣于老三!论工夫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接着又朝着于昭湘走过去,两只胳膊紧紧地抱住了于昭湘!

原来这就是于昭湘在省立中学时的好友李天生。

吴俊南、李天生、于昭湘在省立中学读书时人称“省立三杰”。吴俊南年龄最长,于昭湘最小,但是他们三个人的胆量却和年龄成反比例。三个人都胆大包天,于昭湘更胜一筹。

三个人在中学上学时,一有空就去吴俊南父亲吴师长所属的兵营里学习打枪,枪法相当过得去。不仅如此,他们三个还由于昭湘出钱吴俊南出关系弄来三把短枪。——于昭湘的被他奶奶没收了。

于昭湘离开省城后不久,吴俊南也随着父亲吴师长离开了省城,李天生不但一下子落了单,而且没有吴、于二人的接济,母子两人在省城的生活都难以维持。

李天生原本还想找省政府首脑的儿子报仇来着,一看这种情况,不但报不了仇,而且还会被那小子给收拾了。万般无奈之际,他学也不上了,带着母亲回到了母亲的老家莲州县李家庄。

在莲州县李家庄,他娘俩寄居在舅舅家里,委托舅舅买下几亩薄地耕种。没有想到的是舅舅一家不但瞧不起她们娘俩,还想方设法挤兑他们,本来他们的积蓄能买几亩好地,但是钱到了舅舅手里只能换来几亩薄田。

去年的一场大旱,把李天生和母亲逼到了绝路上。舅舅家自己都顾不过来,又怎能有余力顾及他们俩。

万般无奈,他只好和母亲两个跟着逃荒的人远离家乡以乞讨为生。

以李天生本来的意思是一路东走,到河阳县投奔于昭湘,但是在半道上,其母因为年老多病且误食有毒的蘑菇撒手西去。

李天生悲痛欲绝,拔出随身携带的手枪就想自戕,然而被同行的伙伴夺下来了。

这个同伴是他远房的舅舅,大号李瑞玖,李瑞玖对他说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了,还在乎什么呢。

李天生转念一想,可不?我连死都不怕了,我还在乎什么?

他从附近的村里买来一张席子草草埋葬了母亲并对坟头做下标记,然后继续向着河阳方向一路急行。

沿途碰到两个剪径的年轻人,被他三拳两脚制服。两个年轻人公推他为头,一起做起了劫富的行当。

李天生一伙抱定只劫财不劫命的原则走一路抢一路,少有抵抗者。

在劫一家钱庄的时候,他意外地收获了两支盒子炮,他把两支盒子炮分给两个同伙,并且在往东走的一路上教会他们打枪。

当一行四人走到跑马山的时候,他们决定留下来不走了。

李天生觉得不用去河阳找于昭湘就可以衣食无忧了,何必再去麻烦他呢;再者说,按照他们抢劫的罪过,砍头是绰绰有余了,几个戴罪之人去投奔于昭湘不是给他送麻烦吗?

跑马山方圆五十多里,出名的山峰就有十八座,地势险要可退可守,他们决定在此地安家作为老巢。当时的跑马山里已经驻扎着好几伙和他们一样无路可走的强人,几个帮派之间不时争斗,火并现象时常发生。

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把一切置之度外的李天生凭着练就的拳脚功夫和枪法,很快就在跑马山立住了脚跟。

李瑞玖足智多谋,李天生对其言听计从。在李瑞玖的策划下他们四个人铲除了山里最强横的一个帮派,随即又把其余的几个帮派的首领召集到一起商谈合作事宜。

众人一致认为只有将跑马山上的所有人马合为一体,才能有大的出路。然而到底由谁当老大呢?乱纷纷很长时间没有定论。

遵照拳头大了是爷爷的基本原则,众头领决定比武决定谁来当头。

结果无论拳脚功夫还是枪法,李天生无人能敌,于是众人公推他为头。被于昭湘缴械的那个家伙是这伙人中的老四。

“听加官说起你来我还不信,看来贤弟确实出息大发了,怎么,我听说你守着个天仙似的媳妇不用?”

李天生一边挽着于昭湘的胳膊下山一边叙说别后的情景,其他人跟在两个人的后面陆续下了山坡。

走下山坡后又向山里走了五六里路,来到一片茂密的松树林里。

松树林里的松树看样子有年头了,多数的松树一个人搂不过来。即使太阳高照的正午,里面也是暗如傍晚。

进入松树林不到一里的路程,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显现在众人眼前,青砖绿瓦,青石铺地。

门楣上写着“山神庙”三个鎏金大字。

李天生边往里走,边吩咐手下的人:“这是我最好的兄弟,快准备酒菜,今天我们弟兄们一醉方休!”

进入山神庙正殿,李天生和于昭湘分宾主坐定,加官坐在于昭湘的下手,李琪站在于昭湘的身后。

李天生定定地看着李琪道:“这位仁兄贵姓,着实好枪法!”

李琪微微笑了笑说:“不敢当,鄙贱姓李,现为三爷的觅汉。”

李天生吃惊地对于昭湘说:“贤弟果然名不虚传,连长工都这么厉害!李兄请坐,老三眼里从来就没有贵贱之分。”

于昭湘回答道:“有什么法子,都是叫你们这些人逼的。坐下吧,老李。”

李琪受宠若惊,因为这是于昭湘第一次称呼他“老李”。

李琪小心翼翼地坐下来,说道:“几年前,我在孙传芳部里混了几年饭,对打枪略知一二。”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李天生听的,同时也是说给于昭湘听的。

说起绑架加官一事,李天生对于昭湘解释道:“只知贤弟在河阳县却不知是那个庄,直到把加官绑架过来才知道他和你一个庄子。你不知道,加官被绑的时候非常硬气,弄到山上来他还直着脖子叫嚣,‘叫我三爷爷知道了,你们都碎尸万段’——被我的弟兄们连着抽了十几个耳光才老实些了!”

李天生举起茶杯对着于昭湘一扬,示意对方喝茶,接着说下去:“我原以为加官的三爷爷是个老英雄,打死也没有想到是你。亏得我问得及时,否则这小子不愁被打死!加官的眼力劲还行,昨晚上还说敢来赎他的一定是你,和我打赌说如果不是你来,他宁愿死在山上!”

两个人说完加官的事情,又聊起了别后的境遇。

问起李天生的老母,李天生偌大的汉子立即痛哭流涕起来。手下的几个伙计赶忙上来劝住了。

酒宴摆好,于昭湘、李琪、加官做了上座,山上的五个小头领下首相陪。

酒是从山下弄来的,菜肴多是山上的野味。

于昭湘把满满一碗酒洒在地下,李琪和加官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依样画葫芦。

李天生的眼睛又红了,他知道这是老三在遥奠自己的生母!

奠完李母,于昭湘举杯同李天生连干三大碗酒,李天生的手下一齐敬加官和李琪三碗酒。

刚刚喝完三碗酒,于昭湘马上对加官和李琪说:“快吃,填饱肚子马上动身回家。”

李天生不乐意了,对于昭湘说道:“老三,我们弟兄们的交情就这么浅吗?”

手下的头目们也都极力相劝,于昭湘只是不理,急三火四地吃着眼前的肉食。

李天生递个眼色给加官,加官会意,笑嘻嘻地对于昭湘说:“三爷爷,再在这里耍上一天吧,我还没有耍够呢!”

于昭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光冷峻让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

加官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众人没有一个人再敢说话只有低头吃饭的份。

吃罢饭,于昭湘“咕咚咕咚”猛喝了几口茶水,站起身来对李天生说:“银票我们如数带来了,怎么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李天生连忙站起来把于昭湘摁在凳子上,笑着说:“贤弟说什么呢?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那好,我们就此告别,不是我无情,你有所不知,加官的奶奶现在一定站在村头上痴痴地盼着他,晚回去一步就要出人命。山高水远来日方长,告辞!”

说完,不顾众人的挽留,于昭湘再一次站起身来扭头就走,李琪和加官赶紧跟在他后面。

李天生不舍于昭湘,一直送到北山口方回。

于昭湘和李琪取出藏在灌木丛里的土枪,然后三个人不敢稍作停留,一路疾行,到达凤鸣村时已是亥末。

于昭湘让李琪回家说一声,然后径直带着加官回到加官的家里。

加官的家里面此时已经是乱作一团.

孟宪仁三兄弟和各自的老婆孩子都齐集在孟宪仁母亲的房间里,老太太已经是一日一夜水米不打牙了,孟宪仁一边准备母亲的后事,一边派人去告知老太太的娘家人。

老太太时常昏迷不醒,但是一旦醒来便直着嗓子喊加官,声音凄惨让人毛骨悚然。

加官和于昭湘进入老太太房间里的时候,孟宪仁夫妇顾不得高兴,一把把他拉到老太太的身边。

老太太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时辰了,八十好几的人了,怎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孟宪仁和他的妻子一直没有找出是谁告诉老太太加官被绑票了的,如果找到这个人,孟宪仁非和他拼了老命不可。

加官趴在老太太的耳朵边小声叫了一句:“奶奶!”

孟宪仁刚想训斥他让他大点声,但是这时候奇迹出现了!

众人千呼万唤也唤不醒的李老太太这时突然睁开了双眼,不仅如此,原本躺着的她忽然坐起身来,用颤抖的双手搂住加官的脑袋叫了起来,没有人听得出她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眼泪鼻涕淌了加官一头一脸。

加官此时忍不住放声大哭!

一会儿之后,老太太放开加官,对他说:“好了,我的亲亲官官啊,别哭了,这回我能放心地走了。”

说完重新躺下,不再言语。

过了好大一会儿,孟宪仁觉得情况不妙,趴到老太太脸上看时,老太太已经驾鹤西去了!

待字闺中时就糊里糊涂的李氏却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明白了一回,就这一回让她吃穿不愁地乐和了一世。

直到很多年后凤鸣村人评价李氏老太太时都没法说清她是聪明还是糊涂。有人说她是糊涂一世聪明一时,有人说她是揣着聪明装糊涂,有人说她是大事上明白小事上糊涂……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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